穿过北环路,漫步金凤山,一场秋雨刚过的槐林,依然郁郁葱葱。坡坎、地塄上野枣树早早落光了叶子,留下红玛瑙似的酸枣,秋野多了一些色彩。山菊花蓓蕾的这段时间,万木由盛极向成熟走去,浅秋的风把稻菽稼穑五谷香,从并不遥远的丹江两岸带过来,这里的秋天不再寂寞。
回味刚刚过去的夏季,少有的酷暑,不仅仅是人汗流浃背,无处藏身,可怕的是燠热带来的烦躁和郁闷。冲凉、泡游泳池、开空调,都无法排遣对老天爷的哀怨,甚或愤懑。那些日子,没有落雨,州城人多少次扭过头把目光挪向戴云山,多么希望能在雾霭缭绕的山巅看到一块能下雨的云。无数次失望,无数次叹息,跺着脚,甩一把汗,就连赞誉了许多年的“熊耳晚照”,因无雨洒向人间,每一个落日时,都羞红着脸。
秋风和煦,幽静的槐林芳草萋萋。瞅一块草地,我放平自己,关了手机,长长地嘘一口气。
枯叶、茅草,林下地上很松软。仰面朝天,树影婆娑,慵懒的太阳被槐梢子晃得有些支离破碎。林雀儿飞过来,瞅一眼,觉得我十分陌生,又飞向枝头,觉得它安全了,才叽叽喳喳着告诉同伴,说林子下有不速之客。久违了的闲适,惬意地放松,蹙一蹙鼻子,深深吸着幽幽淡淡的林地气味。这其中有儿时的记忆,枯枝败叶的腐沤,野草山花的芬芳……正在陶醉中,一只知了从空中掉下来不偏不倚砸在脸上,还有冰凉的雨点儿。
我只记得夏天知了们的第一声鸣叫,那是多么富于生机的歌唱,紧接着就有千万只知了和鸣。我听得出,知了在黎明中的歌唱是迎接太阳,夜里的歌唱是为人们催眠,而正午骄阳似火的时候,知了不愿受委屈,破嗓子喊“热——”“热——”。从它羽化的那一刻就是鸣叫的命。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歌唱。它是多么想和雄鹰一样飞得更高,更远,因而终生都在努力。其结果只能使自己退去一层皮而已,人类称之为蝉蜕,是很贵重的中药材,却不能改变自己注定了的命运,只能在树枝上飞来飞去。
我小心翼翼地把这只蝉拿在手上端详,它已几近奄奄一息。一只玻璃体的翅膀已经残缺,另一只翅膀在挣扎着拍打。也许它就是夏天第一声鸣叫的那一只,也许是最后停止的那一只,此刻有些可怜兮兮。我无法帮助它,抹去刚才随它落在脸上的雨点儿,那是知了留恋夏天的泪。
突然,一股烤肉的焦煳味在林子弥漫着,与这里的清静、恬淡的自然环境极不协调,或格格不入。接着就有淡蓝色的烟岚从北环路飘过来,在林子缭绕、飘散。透过树丛,见是一群红男绿女在路肩上支着小桌,摆着啤酒,围着两个烤炉正在热火朝天的烤肉吃,那副被烟熏火燎饕餮的样子,简直就像这群人又回到了茹毛饮血的洪荒时期。
自北环路通车,但凡有外地的文朋诗友来商州,北环路成了领朋友必去的地方。从东到西,把州城尽揽,特别是站在越过水库景区的高架桥上,西望二龙山,仙娥峭壁若隐若现,湛蓝的湖水烟波中,像披霓裳羽衣的美少女,临渊遥看州城大街上熙熙攘攘的花花世界,把千年的风流,万年的缱绻用一泓秋水寄托。高耸入云的戴云山,从高处走来,沐浴州河,临走,没忘把倒影留在水中。
向东远眺,欢歌笑语的商鞅广场,碧澄澄的水湾,还有新近落成的水上景观。有火车汽笛传来,茫然中,东看西瞅时,火车从金凤山下穿过,那呼啸,那铿锵车轮声圆了商洛人的梦。
每当暮色降临,华灯初上时,伫立在这里,不由心旌悸动。金凤山,高车岭,五光十色的光灯,绚丽斑斓。古老的州城,磋跎岁月里有唱不完的歌,有说不尽的故事,却没有今天故事这么动人,今天的歌儿这么好听。
哦,北环路。忘不了春天醉人的槐花盛开时,州城到处是槐花的香气,“槐花儿红,槐花儿白,槐花焖饭香死个人。”那些日子,州城人的餐桌上总少不了一碗益寿延年可口的槐花“焖饭”。蜜蜂们则高兴地“嗡嗡”成一片,可州城人却难得买一瓶真正纯槐蜜。
哦,北环路。在建设时就给人们期待,今天成了人们享受幸福生活的地方,散步,心灵飞放,观州城景色。呵,这里的日出日落咋就这么美。
刚刚过去的那个夏天,每日从晨曦初露,到脚下州城的灯火阑珊,不论这里能给人们多少凉爽,都是州城人消暑的好地方。从州河岸的双乳山看过去,北环路五颜六色,人的潮水向着路的两边拍溅、漫漶。此时的州城街巷叫卖、化缘,以及因高温天气引发的狂躁而大喊大叫。商铺招徕的嘈杂与喧嚣,在这里侧耳问听去,像是远远发洪河水的低吼。有风从二龙戏珠的水面掠过,带着仙娥的问候,把清凉、湿润送给这里的人,就像大热天的绿豆薄荷汤,解热祛烦。傍晚,逃逸热浪的人们,把去北环路乘凉当作了向往,纷纷涌向这里。一时,这里热闹了,水果摊、冷饮摊赶了来,路灯亮了的时候,从东到西,这里成了天街。
在州城人的岁月中,泥泞的羊肠小路走了多少代人。今天高速路、铁路,未来的高铁,有太多的记忆,唯有北环路最走心。每一朵花开过的落英,都要把这里多看一眼,特别槐花飘香时节,白白的槐花把这里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相互枕着入眠,最后化作泥土。静夜,那一声声夜莺叫,越过北环路,告诉州城人,说,生活多么美好,可别带着烦恼入睡。这里不仅是州城的屏障,更是一道风景,是州城人灵魂再次抵达的地方。
连日秋雨,蕉窗下有多少怨雨之人。就是这一条路把昨天带走,却记住乡愁。往日这个时节的西屎坡,黄汤泥水,谁也拦不住,铲不完。今日有一个大美女的名字“西施坡”,给人们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间。站在这里,遥望南秦河,雾霭沉沉,远山含黛,州河岸青瓦红墙,把往日草长莺飞的河滩泥淖代替。而斗升小民的一笼苞米,一畔稻黍则被挤到山根或林边上的一隅,虽然是州河百姓千百年来的嚼谷,倒显得几分猥琐与自卑。曾在饥馑时拌上菜糠,不但养人,且少病灾。当然在今天用来换铜板,就比不上砖块水泥砌的格子楼了。收获的季节,还有多少新一代农民还会在乎“白露秋分,寒露霜降”呢?
已过午后,打个盹醒来已是秋阳西斜。从州河水湾归来的水禽啁啾着互道平安,一阵叽喳扑棱,槐林里热闹起来。上金凤山锻炼、“遛弯”的人络绎不绝的从路上穿过,更多的是电动车五颜六色,有些纷呈,宛若一条彩带系着州城。已有一对对恋人走向林子深处,有晚风把秀发和衣裙拂动,更增加了几分温馨。
我十分知趣,打着哈欠,走向北环路,举目望去,州城早已披着姹紫嫣红的晚霞。金凤山,双乳山,夜灯已经亮起。河湾的音乐袅袅,水上灯光景观映照出了州城人的笑脸。
哦,北环路,是哈达,还是彩练,把往昔相连,与时代的音符合奏着属于州城人自己的幸福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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