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2019?｜关停、破产、整改，化工企业的艰难重生

记者 | 侯瑞宁

编辑 | 张慧

这是王伟在家待业的第九个月。

此前，他曾是江苏省盐城市响水县一家化工企业的负责人。这家创立于1997年的化工企业位于响水县化工园区，主要经营苯磺酰氯、二苯砜、对甲苯磺酰胺、乙酰胺等化工产品的制造与销售，运营情况一直良好。

2019年3月21日，祸从天降。同样位于响水县化工园区的天嘉宜化工有限公司，因长期违法贮存危险废物导致自燃，引发爆炸，波及周边16家企业，造成78人死亡。王伟的公司距离天嘉宜化工公司约500米，生产设备遭受损失。

4月，江苏省盐城市召开市委常委会议，决定彻底关闭响水化工园区。

目前，该园区企业基本处于停产状态；想要搬迁的企业，仍在等待政府的补偿款。

“政府关于园区企业的处理，还未出台具体方案，该进还是该退，我也不知道。”园区的一位企业负责人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

界面新闻记者致电响水县工信局，一位工作人员表示，针对响水县化工园区企业的处理方案，已经上报县委县政府领导审批，何时出台尚不清楚。

“3·21”事故的波及范围远远超出了响水县。

今年9月，江苏省下发《关于下达2019年全省化工产业安全环保整治提升工作目标任务的通知》称，该省排查出4022家需要整治的化工生产企业。

其中，计划关闭退出1431家，停产整改267家，限期整改1302家，异地迁建77家，整治提升945家。今年计划关闭退出化工生产企业579家，关闭和取消化工定位的化工园区（集中区）9个。

另一化工大省山东也不例外。2019年，山东先后计划关闭威海、泰安、青岛、潍坊、淄博等地近400家化工生产企业和危化品仓储经营企业。

综上统计，今年，仅江苏和山东两大省计划关闭退出的化工企业，已近1000家。

这并不是国内化工企业首次大规模关闭退出。

从2017年起，在环保新政影响下，中国化工企业已开始洗牌。

2017年8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推进城镇人口密集区危险化学品生产企业搬迁改造的指导意见》称，到2025年，城镇人口密集区现有不符合安全和卫生防护距离要求的危险化学品生产企业，就地改造达标、搬迁进入规范化工园区或关闭退出。

根据工信部统计，截至2018年底，各省共上报需要搬迁改造的化工企业1176家，包括异地搬迁479家、就地改造360家、关闭退出337家。经工信部摸底排查，80%的化工企业应在2020年底完成搬迁。

因涉及到补偿资金、搬迁改造资金、土地等诸多政策，化工企业搬迁阻力颇大。

除了安全和环保，债务危机是悬在化工企业头上的另外一把剑。

山东洪业化工集团、山东胜通集团、山东玉皇化工有限公司等大型民营企业未能幸免，或进入破产重整、或陷入债务危机。

这些企业出现债务危机基于同一背景。在此前的货币宽松政策下，很多化工企业盲目扩大经济规模，沉淀了大量低效无效资产。2016年，去杠杆政策开始执行，金融环境日趋严紧，银行信贷收缩，化工企业盲目扩展引起的不良后果，开始显现。

加之，国内无论是炼油还是中低端化工产品，均处于产能过剩阶段。多重因素的叠加下，化工企业经营陷入困境。

尽管关闭退出了上千家化工企业，市场竞争者减少、部分产能得以出清，但今年头部化工企业的经营业绩并不尽人意，国企、民企和跨国企业概莫能外。

今年前三季度，万华化学（600309.SH）营收为485.3亿元，比上年同期下滑12.48 %；净利润78.99亿元，比上年同期下滑41.75 %。

“盈利能力下滑，是受到全球经济发展增速放缓、主产品价格下滑以及出口成本增加等因素影响。”万华化学在三季度财报中表示。

中国石化（600028.SH）也不例外。财报显示，前三季度，中国石化的化工板块经营收益为165.60亿元，同比下滑超过30%。

德国化工巨头科思创的营收和利润亦不乐观。三季度，科思创的税息折旧及摊销前利润为4.25亿欧元，同比下降50.5%；净收入下降至1.47亿欧元，同比下降70.4%。

就整体而言，今年化工行业仍将延续去年利润下滑的局面。

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联合会数据显示，2018年规模以上化工企业减少了1381家，利润总额比上年度减少了1044亿元，利润增速由上年的40%下降到了16%。

在近日召开的《2020中国能源化工产业发展报告》会议上，中石化经济技术研究院市场所专家吕晓东表示，2019年全球新增石化产品产量和新增需求的剪刀差将突破千万吨，世界石化市场失衡的风险正在不断累计和加剧，甚至爆发。

在中国市场，2019年化工市场库存规模较高。今年春节以来，化工行业的库存规模居高不下，直到7-8月，去库存才基本完成，但到了9-10月，库存又出现了反弹迹象。

“进口的到关货源集中，是今年库存水平持续高涨的主要原因之一。预计全年进口规模至少增长10%左右。”吕晓东称，贸易商为了消化这部分进口库存，不得不以低于限购的市场价格提前预售，这直接打压了国内的现货产品，降低了市场价格。

在这种情况下，全球化工产业的市场销售格局开始出现转移。据吕晓东介绍，原本从中国市场采购的数十万吨甚至百万吨级规模的石化产品，今年大部分转移到了中亚、南亚、非洲以及中东等地区。

森森寒意之中，化工企业意识到了转型升级、科技创新对于生存的重要性。万华化学财报显示，今年三季度，其研发费用同比增长了45.14%，总额达到8.33亿元。

吕晓东称，预计2020年，中国高端石化产品产值将突破9000亿元。

“明年的形势不比今年乐观，但在向更好的方向努力。行业要实现转型，肯定会有痛楚，终将看到光明。”石油和化学工业规划院副院长白颐表示。

吕晓东也认为，对于中国的化工行业而言，2019年是市场的转折，2020将是市场的整合，“未来迎来的不仅是市场的再平衡，而是中国的石化市场迈入新的高质量发展阶段”。

王伟和他的公司在继续等待，同时开始新的筹划。“如果我们的企业要搬迁，不会再考虑江苏了，会就近考虑山东、安徽和河南等省份。”他说。

他表示，虽然自己的企业仍在停产，但希望和他合作的下游客户能够继续活下来，“从长远看，这对我意味着机会”。

（文中王伟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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