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人馨元 ◎李琳

琴人馨元，说的是我的古琴老师张馨元。馨元老师自幼习练音律，后师从古琴艺术代表性传承人刘赤城，现为诸城派梅庵第四代传人，也是亳州古琴学会会长。机缘巧合，我随张老师学琴已逾三年，惭愧的是这一两年琐事缠身，疏于练习，已渐渐生涩。

但实在觉得张老师有趣，遂作文以记之。馨元年近不惑，圆脸，常一木簪固定发髻，着汉服或中式长裙，衣袂飘飘，尤为古典婉约。她经常嚷着要减肥，却又沮丧地说，怎么越减越肥啊。我打趣她，不吃饱怎有力气减肥，大家不都说减肥从明天开始吗，再说了唐朝都是以胖为美，回到盛唐，大家得向你看齐呢！馨元也说，对对，胖瘦是经济的标杆，以胖为美也是太平盛世的象征……言笑晏晏间，我们又装下了更多的卡路里。

一日翻朋友圈，竟然看她连发数条内容一致，点开一看，是偎依在一起四只萌萌的小奶猫，问谁来领养。馨元平时是不发朋友圈的，身为古琴老师，可她连古琴知识、古琴活动也不发。我们常劝她，适当的宣传还是必要的，毕竟古琴小众一些。她嘴上说好，可朋友圈还是光秃秃的，寸草不生，这次居然为了猫咪连发，太让我意外了！

后来我问她，你家有几只猫。馨元很认真地说，我想想，我算算现在有几只，自己掰着手指数了半天，一，二，三……连猫带狗一共是七只。可把一旁的我笑死了，张老师，你连自己有几只猫狗都说不清啊，还要数数啊。馨元瞪着眼睛，它们大都是流浪猫，流浪狗，有时来新的，来了就不走了，所以我不好算清楚啊。

其实，上课时我是非常怕她的。之前是每周六上午上课，上课是要回课的，就是要把上节课教的指法和内容弹给老师看。成年人学琴本来就容易分神，加上我是个散淡的性子，常常是过了周三才开始临阵磨枪，可想而知每次上课都是战战兢兢，本来弹的只有六分熟，再一紧张，完了，只剩下两三分啦。她严厉地说，让你按照我教你的练，你又想多了，自己想象出一个指法，别以为自己有点基础就臆想。来，再看一遍，看清楚，记到心里，一定要复制。求其上方能得其中，只有严格要求自己，才能手指不变形，徽位不错位，节奏卡得准……课堂上的馨元老师，显然不是平时那个笑眯眯的馨元了。

馨元回到亳州教琴，大概有四五年了。古琴是个冷门的乐器，本就不如钢琴古筝之类为大众熟知，教古琴的水平也参差不齐，懂古琴的人更少。偶尔看到某活动上有人演奏《仙翁操》，指法是错误的，曲子也是不连贯的，更别说能演绎出什么风格了。还见到有人开课，声称一节课学会《沧海一声笑》，倒也不假，但绝不能叫弹，只能叫拨拉出几个啦索咪来哆的音符。更多的人是玩一把风雅，穿个古装，把手放在古琴上比划一下，咔嚓，修图，发个朋友圈就心满意足了。

张老师说，我可不会这样教琴，因为我的老师是刘赤城，刘老师怎样要求我，我就怎样要求我的学生。

馨元是糊涂的，但又是认真的。很多生活细节迷迷糊糊，但对演奏和教授古琴是一丝不苟，精益求精，有着传统琴人的执着和操守。馨元是善良的，对待小动物有着天然的悲悯，从来看不得人虐待那些无家可归的小猫小狗，忍不住就领回了家。馨元也是天真的，有时甚至近乎幼稚，她看我太忙无暇练琴，脱口而出你要能换个工作就好了，呵，口气轻松的，好像是我可以把早饭的包子换成油条。

这世界诱惑太多，贪心的人更多，很少有人懂得真正的取舍。也许，正是这样的馨元，自动屏蔽了纷繁的世事，舍弃了过多的欲望，才能置嘈杂于九霄云外，安安静静守着自己的一张琴，游弋在七弦和十三徽之间，抹挑勾剔，吟猱绰注，弹奏出一曲曲淳和淡雅的天籁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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