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野夫写了一首词说:跛子一生别无路,展手叫化,三饥两饱。回视云汉,聊以自诳。他每年都要拄着拐杖,从青州长途跋涉去洛阳看牡丹。 刘野夫:“一年一看洛阳花”

元代颜辉所画《铁拐李仙人图》■奇人轶事

□本报记者卢昱

在民间传说中,八仙过海是人们最熟悉的故事之一。

在文人笔记中,明末著名学者胡应麟在《少室山房笔丛》中,对八仙的考证作了最早的全面记载,其要点:“今世绘八仙为图,不知起自何代,盖由杜陵有《饮中八仙歌》,世俗不解何物语,遂以道家者流当之,要之起自元代。王重阳教盛行,以钟离为正阳,洞宾为纯阳,何仙姑为纯阳弟子,夤缘附会,以成此目。考其出处,亦各有所本……词又有跛者李孔目,盖即跛足拄杖者,尤荒唐,然必合此乃得八人之数。考诸传记,惟《神仙通鉴》有刘跛子,而非李姓,与词语殊不相,未审元人何据,大都委巷之谈耳。”

在胡应麟的考究中,元代时人们认为铁拐李的原型是刘跛子,但刘跛子不姓李,怎么会将两者弄混呢?其实,传说中的铁拐李,还真有诸多特征与刘跛子相似。在宋代成书的《冷斋夜话》中载:北宋徽宗时有个刘跛子,本名刘山老,字野夫,青州人,自号潇湘子,学老子,精道术,通诗文。他大腹便便,腿脚行动不太方便,时常拄一拐杖,四处漫游。他一生不求仕进,性情戏谑,惟诗酒为乐,且精通道术,在当时颇有名望。

北宋时,洛阳牡丹在唐代的基础上,“变异千种”,花色前所未有地丰富。当时赏花也近于痴狂。花开时,人们搭台唱戏、酒舞欢歌、头簪牡丹,四处赏游,开启了后来历代牡丹花会之始的“万花会”。

身在青州的刘野夫,也是爱花之人。他每年都要拄着拐杖,从青州长途跋涉去洛阳城看牡丹。到了洛阳,经常借住在花馆范家园。因为他为人戏谑有趣味,范家的子弟也喜欢调笑他。范家老大见到他就会给他二十四文钱,让他去买酒吃；范家小弟没他哥那么爽快,给十文,让刘跛子去买碗粥喝。

为此,刘野夫不以为意,还做了一首诗答谢兄弟二人:“大范见时二十四,小范见时吃碗羹。人生四海皆兄弟,酒肉林中过一生。”

除了在洛阳赏花,刘野夫还在京城汴梁的张婆店住了三十年,常常坐在相国寺的东廊中。有一次名臣张商英,从被贬之地调回京城,再次出任宰相。张商英曾遭受蔡京打击,任地方官多年,这次复任要职,春风得意,进城时招摇显耀,引得众多市民围观。

当时,刘野夫正跟几个好朋友在路边的小酒馆喝酒。他朋友一听说张商英的车要路过小酒馆,赶紧起来看热闹。他却呵呵大笑,拽着朋友的衣服,让他坐下来,继续喝酒,并作诗一首:“迁客湖湘召赴京,轮蹄迎迓一何荣。争如与子市桥饮,且免人间宠辱惊。”

宠辱不惊的刘野夫,广交朋友,太学士陈莹中便是其中之一。两人惺惺相惜,陈莹中赠诗一首给刘野夫:“槁木形骸,浮云身世,一年两到京华。又还乘兴,闲看洛阳花。说甚姚黄魏紫,春归后,终委泥沙。忘言处,花开花谢,都不似我生涯。”

僧人惠洪在《冷斋夜话》中,第一个记载了好友刘野夫的传奇。惠洪也是奇人,他俗姓喻,自号“寂音尊者”,精通佛学,擅长诗文。自幼家贫,14岁父母双亡,青年时剃度为僧,曾经两度入狱,并被发配海南岛,终年59岁。在政和元年(公元1111年)初,二人相会开封兴国寺,惠洪曾写诗给刘野夫道:“相逢一拐大梁闲,妙语时时见一斑。我欲从公蓬岛去,烂云堆里见青山。”

逍遥自在的刘野夫,对仕途毫无眷恋,他的行迹遍布大江南北。有一次,他逗留南京,很长时间没有回到汴梁。他的朋友渊材多次写信催促他快回,刘野夫写了一首词,回答说:跛子一生别无路,展手叫化,三饥两饱。回视云汉,聊以自诳。元神新来,被刘法师、徐神翁形迹得不成模样。深欲上京相觑,又恐撞着文人泥陀佛,蓦地被干拳湿踢,着甚来由?

这首词算是刘野夫的自白,文人泥陀佛是不入他法眼的。他还曾自作长短句说:跛子年年,形容何似,俨然一部髭须。世间许大,拐上做工夫。选甚南州北县,逢著处、酒满葫芦,醺醺醉,不知明日,何处度朝晡。洛阳、花看了,归来帝里,一事全无。又还与瓠羹,再作门徒。蓦地思量下水,浪网上,芦席横铺。呵呵笑,睢阳门外,有个大南湖。

关于刘野夫的传说颇有神奇之处——知人祸福。当时龚端曾在河朔做官,罢官后携带家眷居京师。这年元宵节,刘跛子致信约他面谈,并请家人全部出去观灯。龚端敬重刘野夫,清净身心,恭敬地在家坐等他的到来。三更时,家人观灯未归,刘跛子也未到。不久邻舍发生火灾,将要烧到自己家门。龚端深陷困境,急忙抱着朝廷封官授爵的文书,冒着烈焰而出。不一会儿,附近数百间房舍被烧成一片废墟。第二天,刘野夫前来问候,并祝贺说:“朝廷的诰命文书保全了吧?家人都安然无恙吧?”龚端深感诧异。

特异功能往往是神话源头之一。话说又是一年,刘野夫到洛阳看花,一天他告诉身边的人说:“我某日会死。”到了日子,果然应验,时年145岁。刘野夫的朋友们,便将他葬在长寿宫南,并托洛阳才子朱敦复为他写了墓志铭曰:“跛子刘姓河东乡,山老其名野夫字。丰髯大腹右扶拐,不知年寿及平生。王侯士庶有敬问,怒骂掣走或僵死。洛阳十年为花至,政和辛卯以酒终。南宫道旁冢三尺,无孔铁锤今已矣。”

刘野夫有一追随了他四十年的仆人,原名尚志。刘野夫却常以畜生呼之。刘去世后,旁人总认为尚志得到了大宗遗产,便纷纷前来追问。尚志说:“哪有啥遗产,就是喊了我四十年畜生。这称呼你们谁要,我送给你们。”对此,朱敦复作一词曰:“尚志服事跛神仙,辛勤了万千般。一朝身死入黄泉,至诚地哭皇天。旁人苦苦叩玄言,不免得告诸贤。禁法偈儿不曾传,吃畜生四十年。”

刘野夫对后世的影响也很大。清代著名诗人、学者王士祯,在某年的重阳前后,看《冷斋夜话》中的刘跛子事,戏为绝句。其一是:“不从勾漏觅丹砂,不借飙轮转法华。只爱青州刘跛子,一年一看洛阳花。”其二是:“蜂蝶萧疏春日斜,洛阳花事委泥沙。野人久狎东篱菊,不爱铺堂富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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