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车叫“地排车”

◎齐鲁滨

地排车,也叫地排子车、地排车子、地排子、地排儿,这都是山东人管这种人力两轮车的叫法,北京话就叫板车。

虽然地排车也使用上了胶皮轮胎、钢制车轴辐条,但因其木匠作坊式手工木制的档板装板车身,加上主要以人力徒步推拉拖拽,故带有浓郁的落后生产方式特点及前现代色彩。

汽车运输公司的前身就是人力地排车运输队,或者叫搬运站,即拉地排车的。属于街道企业或互助类小集体单位。车子多为自带,或车队自制配备。

地排车简直是无所不拉的,从拉着桌椅橱柜家具搬家招摇过市,到拉着重病久病的病人去跑医院看医生抢救急诊,从车站货场往粮库里拉米拉面,到打扫卫生往外拉垃圾。一般的地排子装上满满一车煤也就500来公斤,再多也装不了了,再重就爆了胎了。拉大件印象最深的就是拉水泥建筑预制板了。水泥预制板只有两种规格,3米3和4米2。拉预制板的地排车要比一般的长点儿,有时还要把车把加长一截,所以也并不影响车伙子驾辕。最长的是拉预制的水泥电线杆子,那就俩车拉一根了。

地排车装车也很有学问。不管拉什么,你都不能装的太前沉了,前沉了你扶车把就会有一种增加了下压负重的感觉。当然也不能太后沉,后沉大了能把你撅起来。最好是装载的前后匀称并让车的后部稍重,这样走起来就有一个重力前移的惯性运动的劲儿可以借力。而且,欲停车刹车,只是将车尾借力着地或与地面磨擦产生阻力即可。

装车前必须检查车况,如果拉了一车东西而轮胎是瘪的,拉起车来可就又沉又笨费劲了。所以最重要的是看轮胎是否足气,如不足,必须提前打气,不然等装完车发现没气了,再想往里打就打不进去了,只能卸下东西来再打。

从小上劳动课,或参加各种学农学工助农助工备战挖地道拉煤拉石头拉砖头拉土拉沙子拉垃圾……男同学干的活自然要比女同学更重更多。我从小在班里就是高个子,“体大力不亏”,分配的任务肯定要比小个的男同学更重更多。比如拉地排车,我一定是要当那个驾辕的,中等个的同学往往就在一边拉边绳,小个的同学就只能在车两旁把着车梆助力或在车后边跟着推了。

干得多了,怎么拉车,怎么拉得好,我就很有经验了。比如说刚起步或上坡时是最用力的时候,人的两条腿要大角度与地面贴近,身体也要几乎尽力下压到与路面平行,两手两臂紧握紧扶车把,车绊斜套右肩,晃开膀子,伸长脖子,瞪眼喘粗气打着响鼻,加劲猛蹬,不用扬鞭自奋蹄。很多巧劲儿狠劲儿我是看着别的拉地排车的劳动人民学来的。

因为那时拉车是一个非常普遍的事儿,所以那时候上政治课念报纸或听到广播喇叭里讲的就有这么一句话,叫“不要光埋头拉车,还要抬头看路”。每到这时,我们都会面面相觑,会心一笑,心里完全明白了。

早年间机动车汽车作为运输工具还很稀少,城市街区各家也很难容有马车牛车的畜力车,许多年里,地排车都是小城里普遍使用甚至主要的运输工具。可以说工矿企业、机关学校,每个单位都有辆地排车,也可以说地排车就是各个单位的重要劳动工具与辎重装备。单位还会经常组织些大扫除义务劳动,干活儿的工具就是老几样,扫帚,铁锨,地排车。潍坊一带刮大风一直是有名的。早年间的长途公路上,常见到有的地排车上会竖起一个用旧床单子布扎制的什么风帆,借风助力,就能轻松许多。这也说明了劳动者的聪明智慧,拉地排车也学会了“见风使舵”,风正一帆悬呐。

那年数九寒天,北风呼啸,一队拉地排车的工人仍然薄衣单褂,肩上垫着垫肩,腰上别着毛巾,汗流浃背,浑身热汗蒸腾。近午时分,他们已经疲惫不堪,累得呛不住劲了。路边有个百货小门头,运输工们带着一身寒气推门进来,掏出8分钱,叫售货员从酒坛子里用一个最小的酒提子提出一提子地瓜干子白干散酒,一仰脖儿全部倒入口中,猛吸一口气,赶紧一把把嘴捂住,别让酒气跑出来,好东西是一丁点儿也不能让它瞎了,既暖和了身子,又提了气补充了能量,真解乏啊!

现在是汽车与高铁时代,好多年都见不到地排车了,新生代肯定是没拉过地排车、更没坐过地排车了。但是许多人还是习惯于使用拉地排车来做为判断衡量事物的计量单位,我就是这其中的一员,当我像波洛克、德库宁、塔皮艾斯和井上有一那样忘我地全力创作,沉浸在巨大的兴奋与享受之中,一天下来,身子骨就像散了架一样透支疲惫,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在那里,我就会说:“真像拉了一天地排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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