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知音忆师友

◎陈显荣

陈正宽先生的书房“昨非斋”,源自晋·陶潜《归去来辞》:“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这个名借古文修身自励的书斋,曾被硬与洋人联系,上世纪中期文朋诗友因在此聚会而蒙冤,被说成潍坊的“裴多菲俱乐部”。真理的阳光已经为历史上的“裴多菲俱乐部”昭雪,跨国受株连强加给“昨非斋”的不实之辞也云消雾散。

我是先闻听“昨非斋”,后认识陈正宽先生的。1973年调到昌潍地区艺术馆之后,我与常在“昨非斋”聚会的三位文友成了朋友:陈炳熙的才气,杜宇的正气,陈正宽的人气,颇令人敬佩。陈正宽先生中学高级教师身份,为人实在,笑容可掬,谈吐幽默,平易近人,热心提携青年人,文朋诗友都乐意和他交往。先生勤奋笔耕,散文、随笔、杂文经常见诸报端,有文集《漫游风筝城》《昨非斋习稿》等问世。尤其是写老潍县民俗的文章读来十分亲切,拥有自己的读者群。他还经常应邀到电视台话说老潍县,实况转播颇受观众喜爱。正宽兄是潍坊文坛的长者,每逢春节我都要去他家拜年。一拐进北下河街,老远就看见路东贴红春联的小门楼,“昨非斋”到了!

我曾写过一组咏潍坊书斋的诗词,将《卜算子·昨非斋今咏》排在头题,于2016年10月13日在《潍坊日报》发表:“古味下河街,老宅临白水。岁月沧桑忆旧痕,不为风云悔。茶淡润文思,情浓催新蕊。轻按键盘妙语连,耕耘人间美。”

正宽兄虽年长,使用电脑写作是比较早的。借助数码传递之快捷,我们用电子信箱交流,加深了心灵的沟通。2007年辞旧迎新之际,我收到正宽兄的第一封电子邮件:“显荣:二零零八,岁在戊子。奥运之年,华夏翘楚。祝君顺遂,事业鼓舞。百尺竿头,先登捷足。陈正宽鞠躬敬贺,2007年12月30日,于白浪河畔昨非斋。”我当即欣然回复:“正宽兄台鉴,贺诗拜读,喜悦之余拙句相赠:二零零八,注定不凡,多彩岁月,争光之年。春风未至,兄先送暖,祝君快乐,身笔双健!陈显荣敬贺。”

除逢年过节祝福外,也经常通过电邮聊天,谈诗论文,说古道今,是为快事。遇到不懂的事,便向正宽兄请教。有新作也发给他指正。纪念诗圣杜甫诞辰1300周年,我写了七律《咏杜甫》“一代唐音情韵流,少陵绝唱壮吟讴。草堂已历千秋雨,石砚曾磨百姓愁。笔底波澜惊世弊,眉头爱恨拧国忧。诗魂仰视若标尺,量罢心声量九州。”发给正宽兄求正,回复:“今开电脑,读到君诗,甚悦。我估计,您近中到四川来吧,诗中透出草堂之味。七律四联,都称工整。好像有的可再推敲。颔联‘草堂已历千秋雨,石砚曾磨百姓愁’,‘百姓’易为‘百世’似更畅吧?尾联以标尺喻杜,一泻千里的劲头,略嫌不够。未知君以为然否?正宽问候显荣全家,并向尊夫人致意!2012年6月24日之晨。”根据正宽兄的意见,我重写了律诗的结尾:“诗魂如炬映青史,大庇苍生沥血求。”因有“惊世弊”忌用重字未改“百世”。《咏杜甫》在《诗国》新八卷发表,为同城有切磋诗艺的挚友而欣慰。

2012年开春,突然收到正宽兄的邮件:“显荣君:许久未通音问了,甚是想念。我因双腿下部,由蚊叮形成感染,以致溃疡,从本年1月31日住了人民医院,动手术。2月24日出院,一共二十多天。由此慢待朋友,也是有的。请君原谅。祝好!陈正宽谨白。2012年3月14日午前。”“昨非斋”紧靠白浪河,那里蚊虫很多,但未想到会叮身成患,殃及好友,我立即回复:“正宽兄:闻兄一度住院,颇为吃惊,我去拜年您送至门外,身体还好好的啊!怎么不几天就住院呢?庆幸兄已康复出院,还望多多保重,少写文章,多关注养生,我们毕竟是上年纪了,身体第一!谨祝健康长寿!显荣敬复。”虽因伤痛住院,正宽兄依然乐观,翌日吟诗寄我:“南美进口黑蚊,咬人没头盖脸。去夏纳凉被叮,不意竟然感染。双腿两个大疱,住院共花两万。说来供君一笑,算是旧闻一段。正宽敬谢显荣早。”我即兴回复《和正宽兄黑蚊诗》“蚊叮虫咬常见,黑蚊让人惊叹。难防神出鬼没,小咬竟成大患。苦痛历时三季,开刀逼君住院。偶疾庆幸康复,时弊欲除难办!”借助电子邮件与正宽兄的唱和之乐,可见一斑。

是年夏天,我去看望正宽兄,老宅小院,绿意葱茏,所有的屋墙上都长满爬山虎,生机盎然。见四门两敞,我边喊正宽兄边向屋内走。堂屋没人,拐进卧室我惊呆了:床上支着蚊帐,蚊帐内放一小凳子,正宽兄背身短裤坐在蚊帐中写作,令人肃然起敬!他说白天也有黑蚊子,没办法的办法。他有用钢笔写作的习惯,写好文章再打字到电脑,直接用电脑写怕影响思路。正宽兄杖朝之年,写作还如此刻苦勤奋,令我十分感动。

2017年除夕,我给正宽兄发去贺年片,春节收到他的贺年信:“金鸡来报晓,显荣过年好。阖家大吉利,正宽相祝早!于大年初一凌晨。”没想到这是正宽兄给我的最后的邮件,此后我发去的邮件再没回音,正宽兄病了,座机也打不通了。后来在电视台开座谈会,向其子陈岗打听陈老师的近况,他说挺好的,我略为心安。

噩耗迟到,惊闻正宽兄病逝是庚子之春闹疫情期间,傅彩霞通过微信相告。哀痛之际,打开电脑回看我与正宽兄的信箱,十年之间往来394封邮件,394次的推心置腹,岂止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可谓交往甚密也!陈正宽先生是我敬爱的良师益友,受教多多,情谊深深,他的辞世令我大有痛失知音的感觉,人海茫茫知音难求啊!

2020年12月18日于乐耕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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