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齐鲁滨□图/浞水逸人
上小学了,有一门课叫图画,对了,小学的美术课就叫图画,音乐课叫唱歌,数学课叫算术。开始老师发现我是班里画得最好的,用那时老师的话说,我是俺班里的“会画画的孩子”。我画的那些儿童画有好多幅被帖到教室后边的墙上,有时别的班的老师来班里,也会点评一下。
那时我的学习用品里边,除了课本、写字本、练习本、演草本、铅笔、橡皮之外,增加了图画本、一种粗芯的友爱牌软铅铅笔、三星牌炭笔、毛笔和一种长方型的用毛笔蘸水反复刷抹才能涂画的水彩小干片颜料,后来就直接改用那种很出名的更方便的马利牌十二色管装水彩颜料了。还买来了简易的摹本习画书等资料,订阅了那个时代孩子中非常流行的期刊杂志《小朋友》,就是为了看到每期都会登载的儿童画,有了这些,就闷头在家里学吧练吧。
画画的兴趣足以拴住一颗顽皮的童心,足以排除外界各种各样的诱惑,让我可以安静地长时间地面对纸笔、伏案涂抹。特别是暑假、寒假,爸爸临上班前会布置任务,总是说:“我给你从外边锁上门,你在家画吧。”就这样,等我上二年级的时候,画画已经成了我最感兴趣的爱好,我也成了整个年级画画最好的学生。
这一年,我参加了潍坊市工人新村小学的课外美术活动小组。潍坊市工人新村小学简称“工小”,是潍坊市教育系统排名第一的小学。美术小组是我们的图画课老师罗湘兰领衔主导的。罗老师身材高挑,皮肤白晳,俊秀的面孔,留着及肩直发,这是一种典型的上世纪中期的中国知识女性的时尚发型,不管是穿一件青蓝色的改良版列宁服还是着一袭浅灰色调的盘扣民族装,罗老师总是能彰显出一种内敛的、低调的文艺范儿与书卷气,透着与众不同的独特气质。
美术小组集中网罗并筛选了全校各个年级的十余名美术爱好者,每周在固定的课外活动时间组织大家参加美术训练与绘画练习,旨在通过更集中的老师专业辅导与学生课外练习,将这一部分小学生自发的业余爱好提升到一个更高的水平。罗老师把我们分了低、中、高三个分组,即一、二年级一个组,三、四年级一个组,五、六年级一个组,每个组选一个小组代表。我是低年级代表,米洪江是中年级代表,孙铠是高年级代表。这个看上去十分随机或偶然的组合,在后来的许多年里,为我和孙、米二人互相学习,互相砥砺,互相借鉴提供了机缘,并让我们最终成了拥有深厚友谊的画友、志同道合的伙伴。
有一次美术小组活动,罗老师从家里带来一只石膏做的红眼睛的白色大兔子,以这只大白兔作静物,让大家画铅笔素描写生。这是我第一次用涂深浅调子、画明暗光影的方法进行静物素描写生。这只兔子成了我区分单纯的平涂颜色、简单的勾勒线条、或照着画本临摹、随手即兴涂鸦的绘画学习与儿童画的分水岭,写生一只兔子的一小步奠定了我在未来从喜欢画画到酷爱艺术的根基,也伏下了于风雨飘摇蹉跎岁月中走上专业艺术道路,我一生为艺术而艺术的一个基准点和座标原点。
我的第一次户外写生,是罗老师带领我们走出“工小”,集体徒步排队去画位于潍坊二中校园偏西北角的原乐道院教堂“八角楼”。“八角楼”是一幢西式教堂与中式庙宇飞檐亭台式风格集于一身的宗教礼堂建筑,设计独特、运思巧妙,中西合璧,庄重肃穆——粉刷成米黄色的楼身,红色的牛舌瓦楼顶,黑洞洞的圆圆的玄窗,啊!在蓝天白云、苍松翠柏的映衬下,午后温暖的阳光洒满在眼前,真是圣洁美丽,绚烂辉煌。
太漂亮了!太漂亮了!空气中仿佛充满了艺术的气息,我们周身也似乎到处洋溢着对艺术的强烈渴望,这个永恒的瞬间,这个难忘的画面,永远地定格在了我的脑海中,那样清晰,那样闪亮。后来,无论是浏览莫奈和列维坦笔下的教堂,还是又见过多少宏伟高大的建筑,都替代不了罗老师带我们去写生的这座在中外建筑史上独一无二的乐道院——广文学校——潍坊二中——八角楼教堂。
上世纪60年代的“工小”是没有围墙的校园,居中坐北朝南有前、后两排平房是办公房,前后两处空地即学校的操场,左右各四排平房,是一到六年级的教室,学生做操、开会、集体活动都会集中到学校办公房南边的露天操场上,这里也就成了学校的脸面与公共空间。在每排教室平房的屋山上都用水泥抹了墙面作黑板,定期出黑板报就成了每一个爱好美术、学画画的少年的热门功课或“奶功夫”“童子功”。班里的黑板报每期都是我踩着凳子,登上桌子,趴在墙上写写画画,隔三差五还被抽调出去参加学校的出黑板报活动。当然这些活动也是罗老师带领我们、指导我们做的。
1965年夏天,美军增兵越南,越南战争升级,所有的宣传机器都开足了马力,到处都是抗美援越的张贴画、大标语。一天我正在教室上课,罗老师来叫我,说有宣传任务,让我立马放下课本作业先跟她去出黑板报。
原来为了迎合整个社会的形势,学校专门布置了任务,要出一期反映抗美援越内容的黑板报,罗老师也已经选好了内容,她找来了一张载有满满一版政治讽刺漫画的《中国少年报》,让我们如法炮制,根据那些漫画再把它们放大,绘画到黑板上。一起被拉“出公差”的还有孙铠和米洪江,这也是我们唯一的一次在美术小组时共同完成的合作。
我们认真地踩着课桌,趴在被七月的骄阳晒得发烫的黑板报墙上画漫画。画高大浓密的椰林中,身穿黑色紧身短小无领三婆衣布褂和下着肥大宽松裤腿,赤着脚仰着头举枪对空射击美国黑色鬼怪式轰炸机的越南南方女游击队员;画头戴草绿色越式宽沿木髓军帽的越共军民,抬起双双大脚狠踢长着满脸雀斑的大鼻子美国佬少爷兵的屁股;画美帝侵略者的杀人飞机,像被命中打下来的一只只黑乌鸦一样,冒着黑烟、拖着黑尾巴,倒栽葱狗啃屎状纷纷坠地……我们画得满头大汗,也兴高采烈。
1966年,“文革”开始了,教美术的罗老师倒霉了。
罗老师曾对景写生,画过春天里一农户家的一树绚丽桃花,这张漂亮的水彩画曾张挂展览,也曾作为教学范画,深受好评,广为人知。文革开始以后,有人以这幅《桃花春风》为线索,私查暗访出那户农家是一个一直没加入互助组合作社,坚持自耕自种的单干户,于是他们斥问罗老师:“你为什么不画人民公社的桃花专画单干户的?”“你这是描绘资本主义的复辟蓝图”……开始对她无休止地批斗、检查,再批斗再检查,并由造反派组织私行囚禁,几十天不许罗老师与家人会见,更不能回家照顾年幼的子女。
悲惨世界,苦难人间,许多罗老师当年的同事同仁每每回忆这一幕幕,仍心有余悸,潸然泪下。
这一年,乐道院“八角楼”在“砸烂旧世界”的“破四旧”风潮中,被潍坊二中红卫兵彻底拆除,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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