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日,在高密市草泊村,刘焕新展示自己一直保留着的父亲被救时的照片。 新时报记者王汗冰 摄
高密,作家莫言的故乡,在他笔下这块土地有很多传奇的故事。但高密人刘焕新和其父亲刘连仁的故事,可能要比书里的故事还要传奇。“野人”刘连仁的名字在被掳赴日劳工圈里流传,“刘会长”刘焕新的名字在劳工家属圈里流传,父子两代人都为“劳工”二字所累。
近日,山东30名三菱受害劳工获赔偿金,赴日劳工刘连仁之子、中国受害劳工联谊会执行会长刘焕新的电话又被打爆了。
“刘连仁受的苦没法说”
冬日的高密干冷干冷,距离高密城区50里路的草泊村更冷,冻得人只想跺脚。
刘焕新的家就在村头,门口有棵柳树,风一吹飘飘落下几片黄叶。刘焕新站在门口招手,“在这里!”12月7日,新时报记者见到了这位在劳工家属圈小有名气的“刘会长”。
“我有爹了,再也不受别人欺负了。”77岁的刘焕新回忆起父亲刚回来的日子,眼眶湿润。刘连仁刚从日本回来的前几个月,一声“爹”就在刘焕新嘴边,但面对父亲时,他总是喊不出来。接受新时报记者采访讲述父亲的故事时,刘焕新还是直呼父亲“刘连仁”大名。
1944年9月,刘连仁被日军强行掳走的时候,刘焕新还未出生,等到父亲回来时,他已经14岁。1958年4月,在天津接到父亲的那一刻,母亲跑上前去就抱着父亲哭,“高兴的哭?辛酸的哭?我说不出那种滋味。”14年,对刘焕新和母亲来说是太漫长的等待。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被日军掳走的劳工除了惨死异乡,基本都已回国,刘连仁属于下落不明者。刘焕新收藏了一本日本人编撰的《强掳中国赴日劳工名录》,这份名单重达7斤5两,刘焕新翻开 一页,指着自己父亲的名字,上面写着“86号 刘连仁 脱走行方不明”。
等待的煎熬,刘连仁的家人比其他家庭多承受了近13年。几乎每一年,刘焕新的母亲都会带着他去找村子里的算命先生,对方说:“你爹还活着。”一家人就坚信,刘连仁还活着,过年家里请祖先牌位时,家堂上就是不写刘连仁的名字,“因为算命先生说了,他还活着。”
活着,一家人就等,这就是他们坚持下来的信念。
为了有个寄托,有个好的念想,祖母给刘焕新起了小名,叫“盼盼”,五岁之后又改为了一个单字“寻”。
就在家人苦苦等待时,刘连仁从日本昭和煤矿(目前已关闭)逃出,在北海道的深山老林过着“野人”一样的生活。创伤有多大,从刘焕新对父亲的描述中就能略知一二:“刘连仁受的苦没法说,回来后有床,但还是会像在山洞里一样睡。”“刘连仁会在深夜里梦游,睡觉时会呻吟、尖叫。”“刘连仁看不得黄呢子大衣,日本兵当年就穿那样的衣服……”
结束14年的苦等,刘焕新一家团聚后,特意请算命先生吃了一顿饭,为了那句——“还活着。”
“帮他讨公道,帮劳工讨公道”
“留作纪念吧,看到就心痛!”1991年,刘连仁到日本故地重游,来到昭和煤矿,从那个当年地狱一样令他拼命想逃出的地方,顺带捡了几块煤带回中国。目前,这几块煤就陈列在刘连仁纪念馆里。
那一年,刘焕新跟父亲赴日,只感受到了北海道彻骨的冷,“他是怎么在那里藏了13年?”
也就是自那一年,刘焕新亲眼看着自己年近80岁的父亲,坚定地走上了向日本政府讨还公道的荆棘之路。刘连仁频繁接受媒体的采访、到日本各处演讲,甚至站在了日本的法庭上,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向日本政府提起诉讼的个体。也就是那一年,刘焕新开始接触劳工维权。
“基本上,日本我能去的地方都去了。”刘焕新站在一张日本地图前,背对新时报记者,“你看,那些红点标注的地方都是我、刘连仁走过的。”数了数,226个红圈,那是226个城市。
19岁那年,刘焕新遵从父亲意愿去当了兵,他说:“是祖国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只有祖国强大了,老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18年后,刘焕新又被父亲从部队召了回来,“帮他讨公道,帮劳工讨公道。”
父亲在世的时候,刘焕新会陪同他一起去日本做报告。这个在家里基本上不太讲苦难经历的男人,到了台上就能连贯地讲,还很有条理。关于父亲所经历的苦难,刘焕新都是在那时候听来的。
也正是听得多了,刘焕新开始逐渐理解父亲为什么还要在晚年一搏,给自己讨公道。出于“野人”刘连仁在劳工圈的影响力,刘焕新于1994年被掳日受害劳工们推举为中国受害劳工联谊会的执行会长。2000年父亲去世后,刘焕新接过了父亲手中的接力棒,继“野人”刘连仁之后,“刘会长”刘焕新的名字又在劳工家属圈流传开来。
“我要的不是赔偿,
我要他们谢罪”
2020
年12月9日10点11分,山东省高密市军人接待站宾馆又来了五个被掳赴日劳工的家属,这次刘焕新将他们带到了213房间。像这样接待天南海北的劳工或者家属,他已记不清有多少次。
几年前,为了方便接待天南海北的劳工家属,刘焕新在军人接待站宾馆租了两间房,有个固定的地方接待家属们。近几年打起了游击战,哪个房间空着到哪个房间,来的人多就选个大点的地方,来的人少就选个小点的房间。这一次,来了5个人,加上媒体,刘焕新跟前台说:“213吧,能坐开。”
84岁的杨典成第一次见活生生的记者,自告奋勇打开了话匣子,“俺爹被抓的时候33岁,俺7岁,还有弟弟和妹妹,俺娘带着我们怎么活呀,差一点就把妹妹拽(扔)了,那日子没法说,没法说。”
一旁的陈丕刚仔细地翻看着五个人带来的资料。陈丕刚和刘焕新一样也是转业军人,爷爷是掳日劳工。作为劳工家属,他将和其他29位劳工家属一样,领到三菱支付的10万元赔偿金。
2005年,从部队转业的陈丕刚听说刘焕新正在搜集被掳赴日劳工的资料,自己便找了过去,想了解爷爷的事情。到之后,发现刘焕新缺少正式的统计表格,于是他便主动帮忙整理表格,这一整就是15年。“你看到的这些材料都是我先拟定了模板,让他们回去比着抄。”陈丕刚表示,有时候一次讲不明白,劳工家属可能要来几趟,“索赔和讨公道,太难了。”可是,刘焕新身上的劲头一直感染着陈丕刚,让他坚持了下来。
其实,这次公布的30个领到补偿金的劳工名单里并没有“刘连仁”这三个字。“我要的不是赔偿,我要他们谢罪!”刘焕新有些激动,“逝去的劳工,正在等说法的劳工家属都在等一个公道,不要日本的所谓‘深刻反思’。”
2014年,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首次全面、完整公布了日本强掳中国赴日劳工名单,1943年4月至1945年5月,38935名中国劳工分169批被相关日本企业伙同日本政府抓去做劳工,被押送至日本35家企业至少135个作业场所做苦役。被抓捕的中国劳工年龄最大的78岁,最小的11岁,30岁以下者居多。被掳到日本的劳工中,有6820名客死他乡。
刘焕新说,他要做的不仅仅是为父亲讨公道,30年的“斗争”,他早已从父亲个人的苦难中跳脱出来,更多地去关注劳工这个大群体,“大群体的诉求解决了,全面解决了,刘连仁的公道也就讨回来了。”
刘连仁和刘焕新,两代人为“劳工”二字所累,只为“公道”二字。“要有骨气、志气和勇气,这是刘连仁临终时交代给我的。”刘焕新说,不光是三个气,还说了,“他如果不行了,还有我,我不行了,还有子子孙孙,就是要讨一个是非对错,讨一个公道。”
现如今,这个公道是刘焕新讨给父亲的,也是讨给所有被掳赴日劳工的。(新时报记者谢苗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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