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湖藕神祠的前尘影事

□周长风

济南大明湖北岸西侧过去有一座藕神祠，清代文人符兆纶作《明湖藕神祠移祀李易安居士记》，其中写道：“湖侧旧有屋一楹，曰藕神祠，不知所祀何神。神像久毁，同人以湖山佳丽，主持宜得其人，因以易安居士代之。”文末云:“谨诹某月某日仍酌以柳絮之泉，荐以碧藕之节，妥居士之灵于旧祠之中。廖豸峰为文以祭，王秋槎祝瓣香成礼，子梅子执祀事，而予为文，勒诸石。宜黄符兆纶记。”符兆纶还有《藕神祠》诗：

雨余湖水碧涵空，酒晕轻衫浣茜红。合约佳人湖上住，朝朝消受藕花风。诗后注云：“祠神已毁，同人拟以李易安其祀。”参与此事的王秋槎亦有《藕神祠诗并序》：“湖上有荒祠焉，不知何许神。同人议奉宋才女李易安为主，名曰藕神。作诗祀之：

芙蓉为裳水为佩，藕为船兮久相待。

柳絮泉寒菊影瘦，魂兮归来结光彩。

湘妃拜，洛神贺，荷叶作酒杯，薄醉娇无邪。

王秋槎的说法似与符兆纶略有差别，好像荒祠既失名又无主，奉济南人李清照为藕神入主，方命名藕神祠。然而，符兆纶的说法有亦参与此事的廖豸峰支持。廖作《柳絮泉》诗二首，其二为：

不将牙慧拾前人，谱出新词字字新。

一盏寒泉分柳絮，瓣香合供藕花神。

诗后注云：“明湖有藕神祠，同人拟祀易安居士神主。”另外，王秋槎还有一首诗也提到藕神祠，说法则与符廖二人吻合，见于下文。

大明湖藕神祠始建年代已不可考，那么易祀李清照是哪年哪月呢？以往所见到的几篇文章均误为清同治年间（1862-1874），其实要早。王秋槎《藕神祠诗并序》收录在其《苍茫独立轩诗集》，刊刻于道光十七年（1837），至于在这之前哪一年呢？依据笔者所知符兆纶等相关人士的资料推测，应在道光十三（1833）或十四年（1834）年。

道光十二年（1832）秋天符兆纶中举，之后符才有可能离乡远游。子梅子《喝月楼诗录》卷十三收有道光十三年所作《和符雪樵春游诗韵》（二首）。冯询时在济南，应亦与闻易祀李清照事，其《忆大明湖》诗云：

水媚山明付阿谁，无人来拜易安祠。关心一事难忘却，杨柳阴中听画眉。而到道光十五年（1835）二月间，符兆纶已赴京应试，冯询也最迟于三月初动身，返回家乡广东了。

符兆纶，字鸿沼，号雪樵，江西宜黄县棠阴镇人。道光二十四年（1844）以大挑一等出仕，后客居福州。同治年间游历台湾。民国时期的徐世昌《晚晴簃诗汇》、连横《台湾诗乘》俱云“符兆纶，字雪樵”，今人多沿袭。本文据同治十年（1871）《宜黄县志》卷三十二之符传。

廖炳奎，字豸峰，福建顺昌人，道光八年（1828）任山东昌乐知县，第二年即被革职。后长期寓居天津。

王大堉，字秋槎，天津籍江苏长洲（今苏州）人。随兄王大淮游居山东。

王鸿，又名王鹄，字子梅，号子梅子，王大淮子，王大堉侄，随父叔游居山东。

冯询，字子良，广东捕属（今广州）人，曾挈家游幕济南。

上面所说王秋槎还有一首写到藕神祠的诗，即《苍茫独立轩诗集》里的《和廖豸峰以少陵“名园依绿水，野竹上青霄”句为韵作三泛明湖》诗十首之七：

莲叶何田田，花娇翠盖覆。

红摇笔一枝，绿卷纸几束。

藕祠翳何神，骚客思芳躅。

何当洗俗缘，垂钓闲持竹。

这首诗作于道光十一年（1831），同游者还有陆憩园、汪雪崖、李白楼、王鸿等人，从诗中可以看出，那时文士们已知湖畔有祀主不明的藕神祠了。

遗憾的是，至今人们不知这位老藕神的由来、身世和模样。除了大明湖，天下还有藕神祠吗？笔者未曾听闻，愿方家示知。如未曾有过，岂不堪称举世无双？

符兆纶等易祀李清照，作此好事后，再没见有人为藕神祠写诗作文。大概符兆纶等当时也就是给李清照立了个木牌位。木牌位无人看管，很快就丢了，藕神祠又回原样。请李清照当藕神，只是几个文人的一次游戏。至于《明湖藕神祠移祀李易安居士记》文末说，将此记“勒诸石”，也不必当真，制碑费钱耗时，绝非易事，后来从没一诗一文提到过这碑石，十有八九并未刊刻。

然而，这座藕神祠存在了很长时间，清光绪十五年（1889）《省城街巷全图》、1926年《续修历城县志》之城厢图、1930年代（抗日战争前）《济南街道图》均在大明湖西北岸的一处建筑物标有“藕神祠”字样。日伪时期至1947年的多张地图，虽然没有“藕神祠”三字，但是同一位置都有规模类似的建筑物，应同是藕神祠之所在。藕神祠毁坏、倾圮或拆除于何时则不得而知，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各种地图上，藕神祠旧址已是空地。

幸运的是这场短暂的游戏因有记述诗文而未湮灭。当条件适宜时，他们的想法做法重被后人拾起，并发扬光大。

1998年，大明湖公园借清代南丰祠房屋院落重新建成藕神祠，正中的藕神坐像宋代仕女装扮，手持卷轴，便是以李清照的形象塑造的。尽管如今祠中并没有藕神是李清照的介绍文字，但祠门两侧悬挂的济南著名学者徐北文专门为藕神祠撰书的楹联，“是也非耶，水中仙子荷花影；归去来兮，宋代词宗才女魂”，则代为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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