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春的两双鞋

一场大雪过后,孙瑞春(左一)穿上胶鞋,到大棚指导农户。(王闯摄)这些年一路走来,孙瑞春出门倒替穿的只有两双鞋。一双是军用胶鞋,赶上连阴天,鞋上的泥就干不了；一双是尖头皮鞋,外出考察时,“可别让人笑话咱”。

“金种子”

重返金冢子

孙瑞春头一回穿军用胶鞋是1991年。那年,19岁的他从安丘市金冢子镇北南戈庄村来到驻北京某部队,很快入了党,也很快成了班长。

退伍安置到安丘市棉麻公司,尤其是2008年开始自己包工程以后,孙瑞春平常就穿皮鞋了。仅2008年一年,他就有五个工地同时作业,一年修了82座桥,年收入百万元。

2014年秋天,孙瑞春的老家将要迎来一件大事——村“两委”换届选举。金冢子镇党委看好孙瑞春,希望他能回北南戈庄村参选村支书。

他把这事给大哥刚起了个话头,就被骂了一顿。“你生意干得好好的,回去要是干不好,得有多少人骂你,骂咱家?”最后大哥实在拗不过他,丢下一句,“听到有一个人不满意,咱就别干了。”

1月8日,当被问及上任的具体日子时,孙瑞春脱口而出:“到今天,62个月零3天。”

选举那天,孙瑞春是穿皮鞋去的。村“两委”办公室的窗户上,没有玻璃。

透过这扇窗户往外看得更清楚的是,村集体不仅没有收入,还有40多万元的亏空。由于村里没有一条硬化路,土路也多被烤烟房、柴火堆堵着,收麦子的在邻村喊到1块2一斤,这边1块1人家也不来。要是听到村里人说起村名,不懂当地方言的人也不妨碍理解村子当时的处境——“倍难过庄”。

一回到家,孙瑞春就把箱底的胶鞋翻出来了。

他挨家挨户做工作,召集大家拆除破旧房屋46处,通开了17条路。

他又带人平整了100多亩荒地,使荒地的“身价”从每亩10元涨到400元,为村集体挣回4万多元。

一连55天,他都没怎么正经吃饭。但透过村“两委”办公室安上玻璃的窗子往外看,好像更亮了。

听说很多孩子晚上放学后,翻墙到村“两委”办公室找篮球,他索性把办公室周围的院墙也拆了。别村一位刚带人把院墙加高的老书记语重心长,“拆了院墙,小心人砸你玻璃。”

时至今日,还没被老书记说中。

原先,村里每人1.62亩的口粮田被分成挨得不近的四块。村民王德亭家,从村东头的地到西头的地,有3里多路。孙瑞春想把每人分散的四块地调成一块,看似棘手的事很快解决,他的秘诀很简单,自己一分地也不占。

孙瑞春又和大家清空村里的柴火堆,不仅清除了火灾隐患,还收拾出63亩零星荒地。

北南戈

不再“倍难过”

穿着胶鞋在地里踱着步,孙瑞春开始思考:该种点什么呢?

嗯,是时候换上皮鞋了,去看看田野之外的远方。

每年春节,孙瑞春都开车出去转转。新官上任这一年,也没例外。正月初八他到了大连,一处采摘园里,蓝莓26元一两,大樱桃180元一斤。吃樱桃的人多,就是它了!

他向采摘园的主人一打听,樱桃树苗还是从离他们不远的临朐买去的。

孙瑞春离开大连之后,就去临朐看树苗。那天,若不是媳妇下午打来电话问他几点回家吃团圆饭,他都忘了是正月十五。

“哎哟,哎哟……”村会计孙瑞平记不清,包括自己在内的村里十几号人跟着孙瑞春钻进樱桃大棚之后,重复了多少遍这样的惊叹。他们正赶上樱桃开花,“这一枝子花,得结多少樱桃啊!”孙瑞平咧着嘴说。

“不用看了,就种它了!”那天去的人,都订购了樱桃树苗。2015年清明节后,他们各家栽上了樱桃树。

另购的6300棵樱桃树苗,也像标兵一样,整齐地站在了村集体土地上。大家约定好收益分配,村里成立的合作社占20%,村集体占30%,农户占50%。

村民杨吉平当时种了4亩。这之前种麦子的时候,他一直没攒下多少钱。“赔也赔不着,挣也挣不多。”两年后,他感觉路上碰到熟人,自己都会无意识地抬一抬下巴——把每亩110棵樱桃树苗移出55棵来卖,不连套种的葱,他就挣了66000元。一天在村里,有人问他干啥去,他一斜肩膀,说:“存钱去!”

销路是孙瑞春从网上找来的——山西孝义的长兴村。后来,长兴村也走上了“网友”北南戈庄村的“党支部+合作社+农户”发展模式。

越来越多的村民不再观望。而孙瑞春的心中,已经种下了另一棵树苗。

2017年正月初四,给大棚里的管理员交代好之后,孙瑞春又换上皮鞋,开车去江苏昆山。超市里的黄金蜜桃吓了他一跳——45元,一斤!他赶紧买一个压压惊,52元。

他抬眼看了看价签,产地是山东沂源。

“不用看别的了。”自言自语后,他吐出了从小到大吃得最干净的一枚桃核。

他抓紧到沂源,发现树苗不够了。当地人告诉他,临朐那边有。

无巧不成书,还是买樱桃树苗的那家合作社。

用村里流转土地收取的承包费买来树苗,这一次,分配到户管理,收了蜜桃村集体负责统一销售,按村集体10%、农户90%的比例分配收益。谁还再观望下去?

同样是2017年春天,在村“两委”办公室后面打井时,孙瑞春发现,水管外面的泥干得很快。他拿来电子温度计,胶鞋往深处一踩,水温23℃。他第二天就换上皮鞋,去了一家地质勘探院请专家。专家告诉他,超过26℃,就是低温温泉。

他又请来专门打温泉井的张总。在村里另一处,打到地下350米深时没水了,一直到800米深时,还是不见水。经验丰富的张总让工人继续打,当水再次冒出来,他立马转身对孙瑞春说:“干温泉吧!我想入股。”

这口井一直打到1960米,水温60.02℃。

孙瑞春在路边蹭了蹭胶鞋上的泥,回家换上皮鞋,去了南京农业大学。那里的专家帮他规划,以北南戈庄村为中心,辐射周围5个村庄6000亩地,打造医养结合温泉养老社区。

回村干农业这些年,孙瑞春也交过学费。2016年6月14日,他从没见过的大风,把自己的两个大棚吹倒了,损失150多万元。“难过,但不能让人看出来。服输就完了,全村这条路就完了。”孙瑞春的眼神中透着军人的坚毅。

安丘市委办公室驻北南戈庄村“第一书记”李焕才了解村里的每一家每一户。最近听他说起,孙瑞春才知道,还真有人对他不满意。村民韩光亭曾对李焕才说:“他咋不早来几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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