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地缤纷的落英 读衣璇玑《落花人独立：金庸的情侠江湖》

?羽茜

身为武侠迷，我常常惊叹于字里行间的刀光剑影，折服于侠士们身影闪烁间的一招一式，感慨于纸页间流淌着的侠骨柔情，然而却从未像现在这般深刻而细腻地品味过金庸笔下每一个人物的内心世界和每一段感情的恩怨纠葛。在衣璇玑的笔下，金庸小说里的男男女女都似具有了灵性和温度，而不再是冷冰冰的武功秘籍的追随者。他们就像昨夜的风吹落的一地缤纷，即使生命已逝，也依然暗香盈盈，灵魂中透着温柔而坚定的韵致。

全书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写女子“此情深处近无色”：冰雪聪明的程灵素、胸怀朗阔的任盈盈、机灵耀眼的赵敏……这些女子在坠入爱河的瞬间，无一不是绝美动人，无一没有玲珑剔透的小心思；另一部分写男子“我是人间惆怅客”：大智若愚的郭靖、声名狼藉的杨康、不拘小节的向问天……在这些男子中，无论是受人喜爱的人物，抑或是遭人唾弃的角色，衣璇玑都采用了包容的态度，把他们原本的样子如庖丁解牛般细致地描摹，余下的，只留给读者去遐想、品评。

印象最深的是书中评小龙女的那一章节，作者将其命名为“一生一代一双人”。起初的杨过油嘴滑舌、聪明机巧，金庸便让其经历感情淬炼、武功启示和生离死别，不惜以一切苦难为试金石，让他在经历了几番大悲大喜后蕴积下厚重沉敛的特质，使其彻悟和成熟，才得以与小龙女相配。这是衣璇玑对于这段爱情的解读。她从小龙女仙子般的美貌和气质入手，取《倚天屠龙记》开篇那首丘处机的词和《庄子·逍遥游》的典故来描述小龙女的形与容。接着，又对金庸为何将其写成师徒恋提出自己的理解。她将原因逐一罗列并详加阐述，点出小说里反对世间礼法习俗对人心灵和行为的拘束的主题。然后，她又通过分析这段感情经历中的种种磨练提出了自己对于爱情的见解。“爱情中的两个人，在精神世界、意志品质、知识修为等方面必须得有并驾齐驱的成长速度，达到同样的层次和境界，这样的爱情，才能茂盛地活下去。”何尝不是如此呢？就像书里给出的那个譬喻：两个博弈之人，若棋艺相去甚远，凑合着下一两次尚且可以，但若天天在一起下棋，则定觉索然寡味，全没有了棋逢对手的那份兴致和惊喜。感情如同个人涵养一般，也需不断修炼，在经历无数风霜雨雪的洗礼后，方能得纳兰性德词里“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境界。

本书除了对金庸小说中人物的深刻剖析，也不乏对于武侠小说里用典的细腻解读。从遥远的《诗经》到唐诗宋词，作者无一不曾涉及，清代纳兰性德的词句更是信手拈来。再到近了看，甚至还将张爱玲的《半生缘》和摄影师肖全的作品拿来比拟小说中的感情和人物形象。在对小说进行深入解读的同时，衣璇玑深厚的古文功底和文学涵养也可见一斑。“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金庸大师这许多作品里的人物，在衣璇玑的笔触下，似变得有血有肉，深情饱满。

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也许金庸小说里的英雄和美人早已离我们远去，关于他们的爱情故事也因岁月的流逝而逐渐斑驳，但闪耀在他们灵魂深处的侠骨柔情却都在衣璇玑笔端一一再现，让我们得以怀念——怀念武侠世界为我们带来的那一份感动，怀念它留给我们的那一份至真至情的柔肠和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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