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没有人还记得这则广告?
几年前,这个大幅的瘦身产品宣传广告出现在伦敦地铁站中,图上身穿泳装的模特和广告语被许多人认为是鼓励不切实际的体型期望,涉嫌贬低女性,因而遭到了不少女性组织的抵制和众多的批评,引起了轩然大波。
后来以伦敦市长Sadiq Khan宣布禁止公共交通上出现这类带有身材羞辱的广告作为结束,但此事也因为市长本人的宗教信仰而被模糊了焦点,在社交网络上被简单地概括成“伦敦穆斯林市长禁止比基尼广告”,并由此发散开来,转移了原本的重点。
今年,斯德哥尔摩当局也通过投票决定禁止整个城市所有公共场所出现任何性别歧视广告,并导致瑞典首都周围的700多处公共广告牌上的违规广告在24小时内被清除。
尽管如此,在当下的社会中,含有性别歧视的广告仍然十分常见,尤其是涉及到针对女性的消费品时,身材羞辱也还是屡见不鲜。
近日,一部还未播出的美剧就因为这一问题而遭到了批评,并有人在知名请愿网站change.org上发布了一份要求抵制此剧播出的请愿书,目前已经收集到超过20万个签名,并且还在增加中。
截至北京时间7月30日14:30分的数据
这部剧就是Netflix即将推出的新剧《永不满足》(Insatiable),共十三集,播出时间为8月10日,目前仅释出一分五十秒的预告。
就是这个预告引起了麻烦,因为它看起来,似乎方方面面都很不妙。
本剧主角Patty是一个胖女孩,并因此在高中饱受欺凌,被同学孤立,取难听的外号,身边的朋友也少得可怜。某一天,意外发生了。她被一个流浪汉当脸打了一拳,为了配合治疗,下巴不得不布线闭合一段时间,无法进食。
当新学期开始时,胖胖的Patty已经脱胎换骨,成了一个标准的苗条性感女孩,在学校里大出风头,于是她决定对从前欺负她的人展开报复。
首先,Patty的饰演者是迪士尼频道明星Debby Ryan,她本人在生活中并不胖,在拍摄时穿了一套填充道具服来达到左边变瘦前那种胖胖的视觉效果。
不得不说,这个画面透着一股陈旧的年代感,就像很多十几年前的电影电视中的肥胖角色一样,显得滑稽又可笑。
而这个道具服的狡猾之处在于,它制造了明显的抽离感,暗示观众脂肪是一种和衣服一样可以马上脱掉的东西,并不真实,它是一种奇怪可怕的外在物质,和本人并不是一体的。
就像是电影电视的幕后制作人在安慰观众:不要担心,我们不会给你看真的胖子。
他们似乎忘记了,屏幕上穿着脂肪道具服用来取笑的角色造型,是有些人的真实模样。
《老友记》中莫妮卡也有过体重超重的时期
其次是Patty体重减少的方式,她是由于意外遭遇身体伤害,下颌不得不布线闭合无法进食而暴瘦的。
在剧情中,这只是一个偶然事件带来的副作用,但事实上,在追求瘦和更瘦的年轻女孩中,不少人采取的减肥方式是非常极端的,其中又有许多人因为节食患上饮食失调,进而引发抑郁和严重营养不良等附加问题。
而这部剧在预告中所展现的逻辑,则无疑是简单粗暴地肯定了节食和瘦身变漂亮之间的因果关系。
当Patty瘦下来之后,她变美了,也开始受欢迎,能吸引全校人的目光,可以自由亲吻喜欢的男孩,在面对过去欺负她的人时,她能够战胜他们。
这一切,只是因为她变瘦了。
这种陈词滥调又具有侮辱性的叙事令许多人感到厌烦,著有《坏女性主义者》且身兼英语教授纽约时报撰稿人多职的作家Roxane Gay就发推讽刺了这一剧情:
“是的,一个胖女孩胖的时候永远无法捍卫自己,她会一直被侮辱被欺负,直到某一天她的下颌被封起来,才能成为最好的自己,也就是纤瘦的自己。多谢告诉我们!”
喜剧《至善之地》的演员Jameela Jamil也在推特上表示这部剧中的肥胖羞辱令人失望。
“欺负人的小孩是可恶的没教养的混蛋,她们针对你,并不是也不应该成为你的错误。你不用改变自己去迎合她们的标准,复仇更是对时间和精力的浪费。而且节食减肥是最不可取的。”
如同change.org上的请愿书中所说,长期以来,社会一直告诉成年女性和那些容易被影响的青春期女孩,如果想要受欢迎,想要有朋友,想要得到异性的关注,甚至是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类,你必须要瘦。
中文语境中也一直流传着这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要么瘦,要么死”。
我们在日常媒体中见到的作为模范的理想女性大多都过瘦,商家以此来拉低消费者的自尊心,宣扬节食,物化女性,这自然会潜移默化地对成长过程中的青少年造成影响,使她们无底线地去追求符合社会期待的体型。
而这部剧的内容,从预告片看来,则无疑是在反复固化这种一元审美,同时也在告诉女孩们,减肥是通往幸福的唯一道路。
围绕这种结论进行倒叙的剧情设定在荧幕上也不算新鲜,从《老友记》中的莫妮卡到《杰茜驾到》里的施密特,都曾经有一段体重超重的时期,邋遢沮丧,一事无成,直到减肥后才变得干净优雅,开始实现自己的生活目标。
《杰茜驾到》
2001年Gwyneth Paltrow和Jack Black主演的浪漫爱情喜剧《庸人哈尔》也讲述了类似的俗套故事,主角哈尔原本是个肤浅的只爱辣妹的男人,一次被魔法催眠后,开始变得只能看到人的内心美,于是才注意到了胖胖的女主角,与她展开恋情。
《庸人哈尔》剧照
这些充斥刻板印象的故事和无数瘦身产品一样,都有意无意地给受众贩卖了一个错误承诺:无论你想要爱情,金钱还是复仇,减肥都是获取它们的关键。
这种剧情让人愤怒,似乎也没那么意外了。
事实上,我们很少在屏幕上看到胖人的真实生活,没有看到过她们升职或被解雇,陷入爱情或结交朋友,努力工作努力生活,只看到她们在不断地失败。
在这些由苗条的作家和演员演绎的故事里,胖人除了胖之外没有任何身份,脂肪就足够定义她们,而纤瘦也不是一种自然的体态之一,成了一个荣耀的勋章,用来表彰那些聪明又强大且因此能控制自己体型的人。
这也是互联网流行的一种说辞,“连身材都无法控制的人怎么能控制自己的人生”,通过偷换概念达到暗示作用,进一步加强对女性的身材压力。
而只要稍微留心观察一下,这种身材羞辱在生活中可以说是无处不在。我们知道,包括广告和影视在内的大众媒体是可以用于确认社会的容忍度的,这种态度反过来又会影响女性对自我的认知,这也是前文中提到的伦敦禁止带有身材羞辱的广告出现在公共场所的原因之一。
也正因为这种意识,近年来人们看待流行文化中出现的这类问题时也越来越严肃。
《永不满足》的预告播出后,节目受到来自评论家名人和普通观众的广泛批评,剧组的主创和演员在眼见这些攻击和抵制后,纷纷为该剧发声辩护。
在剧中饰演选美教练妻子的演员Alyssa Milano在推特上称她们并不是要羞辱Patty,而是希望通过喜剧形式来解决肥胖羞辱造成的伤害问题。
本剧的执行制作人及编剧LaurenGussis分享了自己十三岁时的自杀倾向,表示这个故事是基于自己那段时期的经历,想要把曾经的痛苦和脆弱以一种幽默的方式展现出来,并希望观众给这部剧一个机会。
其实说实话,在这么铺天盖地又长久的社会导向沉浸中,难道还有人会不了解肥胖的人所受到的歧视吗?这可能是我们日常接触到的最普遍常见的一种歧视类型了。
相比看一个胖女孩减肥后逆袭成为人生赢家,大概更多人想要看到的是讲述一个胖女孩经历自卑怀疑和挣扎后最终接受自己的故事。
不过话说回来,截至目前,我们所看到的毕竟也只是一个不到两分钟的预告,在8月10日全剧播出前,我们仍然可以希望它是巧妙积极有趣的,而不仅仅是个疲惫而缺乏想象力的恶毒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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