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薪尝胆： 西影能否 “王者归来”

 《西安事变》《老井》《红高粱》等把西影带入了辉煌，西影的众多作品一度拿遍了“金熊奖"“华表奖"“金鸡奖"“百花奖"等国际国内大奖——

《老井》《红高粱》《最后的疯狂》主创人员在西安电影制片厂楼前合影

赵文涛(右一)代表《血狼犬》剧组领取第三届丝绸之路电影节最佳故事片大奖 □首席记者 原登荣担任西影集团总经理，赵文涛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补锅"。在他看来，近年来的西影“就像一口四处有洞的铁锅"。做电影就像炒一盘好菜，内部出了问题，就算食材再好也白搭。年前，当《人生》《红高粱》等影片陆续斩获国内国际大奖时，西安电影制片厂蜚声国内外，成为国内电影业的领头羊。那时的西影，成了拥有周秦汉唐文化遗产的陕西另一张名片。然而，不经意间，西影的辉煌戛然而止。走在见证过昨日辉煌的西影路上，当年的西影路号“西安电影制片厂"，如今已被“西部电影集团"替代。以说“陕西话"为荣的中国影视界当时反对吴天明改革的老员工，怎么也想不到，短短几年，西安电影制片厂就成了中国电影走向世界的摇篮。年，正忙着拍《人生》的吴天明导演被任命为西影厂厂长。那时，与长春、北京、上海等几家电影制片厂相比，西影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厂。吴上任后，西影进行“事改企"。在一次“建厂以来最震撼的全厂大会"上，大部分部门负责人职务当场被免，同时大胆启用了新人。打破“大锅饭"，被匿名辱骂、恐吓是免不了的。吴天明大刀阔斧的改革，被誉为中国电影界的一次创举，并在随后的电影作品中“发酵"。《西安事变》《老井》《红高粱》等把西影带入了辉煌，西影的众多作品一度拿遍了“金熊奖"“华表奖"“金鸡奖"“百花奖"等国际国内大奖。在全国个电影制片厂中，西影第一个在国际A级电影节获得最高奖项，获国际奖项的数量位居第一，影片出口量排名第一。至今，其出口影片遍及全球个国家和地区。凭借圈内不断提升的声望和众多优质电影的诞生，西影厂也捧红了张艺谋、陈凯歌、顾长卫、芦苇、巩俐、姜文、余男等众多导演、编剧和演员。被誉为西影“活字典"的刘吉明已在西影工作了年。提起西影的辉煌，他感受最深的就是忙碌——当时有送不完的拷贝、跑不完的发行。在西影最繁忙的那几年，刘吉明大约每三天就要往机场送一卡车拷贝，发往全国各地。“年上映的《黄河大侠》是西影卖出拷贝最多的影片，全国共发行mm拷贝部，mm拷贝部。"刘吉明说，发行《东陵大盗》时，河南、湖南和湖北的电影公司负责人看完片后都觉得震惊，“河南一下子就买了mm拷贝部，要知道河南当时只有来个县。"陕西光中影视董事长赵军当时在西影制片人信息研究室工作。他回忆说，西影在厂长吴天明的带领下，是国内效益最好的电影制片厂。聊起西影，发自内心的自豪感，让赵军的声音抬高了几分。“当时的西影招待所经常人满为患，这让厂子不得不再建一个大酒楼扩大接待能力。全国各地的优秀导演、演员都往这儿跑，除了拍戏就是来交流学习。"张嘉译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在中国影视界，是以说“陕西话"为荣的。一位业内人士说，即便当下的影视圈和众多剧组，也活跃着大量的“西影人"。凋敝中挣扎西影的衰落，始于年。吴天明的离任，就像抽去了西影的主心骨。雷涛，文化学者、省政协常委、文化教育委员会主任。同时，他还担任过西安电影制片厂常务副厂长。在西影工作的8年时光里，他见证了西影品牌的衰落。在雷涛看来，是吴天明成就了西影。吴天明离任后，这一时期，电视剧市场惊人地膨胀，大大消减了电影观众，各家电影厂纷纷招兵买马，竞争日趋激烈。特别是年国外大片“登陆"，电影市场被切去了一大块。雷涛说，最要命的是随着体制改革，中国电影业发生了很大变化，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至九十年代初，大批民营个体影视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这对传统电影厂的打击是全方位的。“结果就是张艺谋、陈凯歌、巩俐、顾长卫等主创相继出走。"生存面前，一些西影人转行去拍电视剧、广告。在电影制作上，偶尔也有一些主流片获得奖励，但更多的是和民营资本、港台合拍的电影，《大话西游》就诞生于这一时期。与西影一样，全国其他电影制片厂也遭遇相同命运，甚至有的电影厂开始卖厂标。之后，是西影的漫漫改革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几任厂长先后把改革的重点放在了内部调整和减少亏损上，并搞起了“第三产业"，但收效不大。多年后的西影，主业丢失、人才流失、作品贫乏、债务缠身等随之而来。“如果没了骨干，电影厂就成了空架子……"雷涛说。年，西影迎来新的大变革——“西部电影集团"挂牌成立。至此，岁的西影厂不复存在。就目前现状，雷涛认为，“西影改革还不尽如人意，要想复兴，必须来一场大变革。"“国家占主导，体制上可实行股份制，业界的知名导演、编剧、演员都可以入股，自己的公司肯定会更用心，这样也许能‘起死回生’。"雷涛表示。《百鸟朝凤》的困境月日下午3时许，西安小寨小马影城2号厅，电影《长城》刚结束，后小伙陈义和女友跟随人群走出放映厅。陈义和女友有个约定，每月至少看一部电影，今年看过的十几部影片大都是商业大片。中国票房网数据显示：《长城》上映三天票房突破4亿元，而略带文艺色彩的《罗曼蒂克消亡史》，上映近一周票房还未过1亿元。在日全国排片表上，前者占近乎半壁江山，后者只占.%。西安长安路某电影院线经理吕珂坦言，“文艺片在排片上确实吃亏"。事实上，文艺片在辉煌时期的西影也频遭质疑。一些拍商业片赚钱的导演总是抱怨，凭什么他们赚钱养厂还要挨骂，文艺片、西部片团队没挣到钱却频受褒奖。这种尴尬也沿袭到文艺片大师吴天明的遗作《百鸟朝凤》上。经辗转联系，记者采访到身在北京的吴天明女儿吴妍妍，她道出了父亲拍摄《百鸟朝凤》及影片发行到上映的一些幕后事。《百鸟朝凤》讲述的是李岷城与陶泽如新老两代唢呐艺人，在主流文化冲击下如何守住老手艺的故事，有着明显的西部电影风格。在执导《百鸟朝凤》之前，吴天明大概有年时间没有拍过片。吴妍妍表示，“不是不想拍，而是没发现合适的本子。"“年间，也陆续有人找我父亲拍一些电影，但看过剧本后，都被他委婉谢绝。"吴妍妍说，原因很简单，就是不符合他的标准，直到有一天，看到了作家肖江虹发表的中篇小说《百鸟朝凤》。谈到《百鸟朝凤》的创作过程，吴妍妍一阵鼻子发酸：“父亲改剧本大概花了一个多月，平时很乐观的他，却在改剧本时经常眼含热泪。"吴妍妍问父亲为何如此投入，吴天明答道，“都没法打动自己，还拿什么去感染观众？"年2月，《百鸟朝凤》完成了最后精剪，而吴天明却在1个月后离开人世。年初，《百鸟朝凤》的宣传发行被提上日程，吴妍妍一直寻找投资方，可几个月下来毫无进展，这让她百感交集。“最后，投资人方励等人筹来了万元宣发费。"吴妍妍无耐地表示，万元对于现在电影铺天盖地的花式宣传来讲，应该说只是杯水车薪。为此当时只办了包括西安在内的6场见面会。今年5月，《百鸟朝凤》正式上映，由于影院排片量太低，上映一周票房只有余万元，这让制片人方励很是焦急，遂有了之后的“下跪求排片事件"。《百鸟朝凤》票房最终定格在万元。有媒体调侃称，制片人一跪价值千金，但却把文艺片带入了“乞讨生存"的境地。但在吴妍妍看来，拥有不错口碑的电影却排不上片，院线也应该反思。可否搭上丝路电影快车？“当年长期局限于反思黄土地的西部电影，如今有点直不起腰来。"这是陕西省文联原副主席、文艺评论家肖云儒对近年来西部电影发展的直观感受。他认为，以西影为代表的传统西部电影已经碎片化，曾被中国电影界公认的西部电影流派已然秋风萧瑟。西部电影的辉煌缘何被翻页？“其实，一个电影流派的消失并非不得了的事，文艺史上消失的流派很多。"肖云儒说，艺术流派是特定社会时空、艺术时空和审美时空的产物，时空变了，特定流派的消失便和其产生一样，带有某种必然性。囊括十二省、市、自治区的中国西部，在肖云儒看来，电影驰骋的天地很大。“单单反思黄土地，题材太狭窄，也让西部电影走进了死胡同，并越陷越深。"他认为，执意要恢复西部电影这个称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应该清晰地感受到，西部电影正面临着一个可能再度崛起的时代机遇。共建“一带一路"壮美画卷正在全球多个国家徐徐拉开帷幕。随着丝路国际电影节举办，不仅让当代西部生活得以多彩展现，还为西部生活国际化，为西部艺术与丝路艺术接轨，为中国西部电影向国际丝路电影的提升、转型，提供了无比丰富、鲜活的现实文化架构基础。“丝路题材应该成为西部电影今后的尝试对象，这是摆在中国电影人面前的迫切任务。"肖云儒表示。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陕师大新闻传播学院院长李震赞同这一观点。李震说，陕西昔日电影品牌已成明日黄花，近年来仅有的一些电影作品以宣传和说教为主，很难赢得市场认可。“但丝绸之路与西部在地理意义上重合，以西部电影为主要品牌的陕西影视应该进入爆发期。"而现实是，陕西尽管创办了丝绸之路国际电影节，但陕西影视业至今没有针对丝路沿线国家的作品，更多的是自娱自乐。“陕西应该守护好西安电影制片厂、西部电影、文学和影视陕军等品牌，发挥其对影视生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以品牌驱动陕西省影业发展。"李震说。西影回归任重而道远电影、电影还是电影！今年1月赵文涛主事西影后，就把电影主业放在了西影发展的核心位置。刚来西影，赵文涛就尝试“补锅战略"。“只要把锅补住了，就有机会谈炒什么菜。"至今国内影视圈一些明星的关系还在西影。多年前，西影就承担着这部分“员工"的社保缴纳，虽然他们早不为西影“干活"了。到年底，西影集团在册人员人，除去离退休、退养人员，实际在岗远低于这个人数。西影集团离退休人员事企差补贴和提前离岗人员“五险一金"等历史遗留问题，也需西影筹款补上。同时，还有回避不了的债务负担。人员包袱与企业债务的叠加，西影集团面临巨大的生存危机。如何应对，张文涛想通过一场变革打破这种不平衡。如今，那些西影“在册员工"的社保集团已断交，这节约了一笔不小的开支。此外，新领导班子还围绕影视发展推进机构调整和人员精简，一次性撤并8个部门，清算4个子公司，深度整合西影内部的影视资源和骨干力量，全新组建电影制片中心，谋求建立以影视为主业的良性发展机制。今年9月，按照陕西省委、省政府战略部署，西影与陕文投签署了战略合作协议，双方在人力资源共享、融资方面取长补短，实现两个集团融合发展。双方还共同出资建设西影国际院线，借用西影品牌，做大做强陕西国家级院线。在9月日的丝绸之路国际电影节颁奖典礼上，西影报送参选的新西部片《血狼犬》一举夺得“最佳故事片"大奖。有媒体认为，这部历时7年创作的故事片，宣告了西影正式回归。闻此赞誉，赵文涛先是顿了顿，然后又摇了摇头。“西影的回归任重而道远，是一个系统工程，不是说通过一部作品就能回归，也不意味着西影的问题就解决了。"如何做电影、做哪种电影，这是赵文涛和团队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文艺片是西影厂的特色，对电影本身而言，艺术追求更高，但毕竟时代在变，在追求艺术的同时还必须立足于市场。“导演跪一次可以，但不能每次都这样。"赵文涛认为，剧本尤为重要。西影今后要让剧本整合资源，好导演、好演员碰到好剧本才有兴趣加入，以项目吸引人才。在西影集团董事长王勇看来，作为中国电影走向世界的发源地和影视陕军的龙头企业，未来五年，西影将着力提升影视创作生产能力，进一步坚定文化自信，坚持正确导向，推动陕西影视产业发展。王勇讲道，西影电影主业要想蓬勃发展，离不开清晰的电影振兴规划、灵活的平台运营机制、多元的电影基金运作、积极的对外合作交流和生态的影视产业聚集。随着西影集团原创中心成立，创作了《霸王别姬》《活着》等优秀电影的著名编剧芦苇以首席导师的身份加入其中，负责对优秀学员的培训。芦苇在接受《西影报》专访时表示：“任何时候创作都是电影的灵魂，西影集团一定要紧抓原创剧本这个电影产业核心要素，引导当前电影市场从迎合观众到征服观众，真正唤起西影的价值和品质。"种种迹象表明，西影这次是带着“野心"和决心誓回国内电影业最前端。“要重新回到公众视野，需要潜下心来干上两三年，夯实基础后再谈回归。"赵文涛的“潜下心来"，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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