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消失 章铜胜

总有一些东西，会在我们的生活中悄然消失，它们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之外，消失在我们听力所能及的地方，甚至也会从我们的梦中悄然地消失，那样悄悄地，让人难以察觉，好像是刻意为之，又仿佛是不经意之间的事情，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了。有些东西，只是暂时在我们眼前消失了，它们在某个时刻还会回来，重新回到我们的面前，就像曾经它的悄然消失一样，它们也会悄然地回到我们的面前。而有些东西，一旦消失，就再也难以见到了，或是难见，或是不见，那样决绝。很多时候，我们没有注意到对这些东西的细微感受，甚至觉得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不知道是我们表现得漠然，还是情感上的淡漠。

秋分过后，中午的气温仍然不低。午饭后，从外面散步回来，虽然一直走在树荫下，走得也不快，但身上还是有微微的汗。回来，在沙发上坐定之后，本想要睡一下，可此时，听到窗外树林里，有两只鸟在叫，它们一唱一和，时欢时跳，我不知道它们在说些什么，也没有想过要听懂两只小鸟的唱和之声，只是听着，不想却在鸟语声声里睡着了。醒来时，窗外仍有鸟声，也是两只小鸟的一唱一和，我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刚刚伴我入眠的那两只小鸟。即便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午后的鸟声里，听了会儿，忽然感觉像少了点什么，细一想，才发现，夏日里的蝉鸣声听不到了。我不知道，蝉鸣是在入秋后的哪一天消失的，也许它早就消失了，只是我没有发现而已，也许是在前几天，或是前一段时间里消失的，谁又知道呢。蝉声的消失，好像是悄然之间发生的事情，它成了这个午后的一个谜。

秋天，河边枫杨树的叶子一直在落，纷纷扬扬。也不只是秋天，从夏末开始，枫杨树就开始落叶了。这段时间，从河边走时，有阳光从枫杨树的间隙洒下来，相比起来，阳光比夏天时弱了不少，却多了许多。一抬头，发现枫杨树的树荫，已经不再浓密，如一张铺满阳光的网，网住了蓝天白云，网住了飘扬而下的树叶，也网住了在树荫下散步的我们。此刻，枫杨树下的树荫还在，还会随着阳光移动，而它们正在悄然地、一点一点地消失，就像它们在春天时，一点一点地萌出新芽，绽开新叶，长满整个树冠一样，原来它们也会一点点地消失不见。

站在河边的枫杨树下，放眼望向不远处，忽然想，在这个秋天里，不知道又有多少种树，会落完叶子，把一棵树的枝丫裸露地交给冬天，让风安抚它们每一根枯瘦的枝丫，让雪和小鸟落在枝头，轻松地跳跃，也让阳光和路人的目光在上面停留、巡视。而此时，有多少人会想起树上消失的叶子，想起夏天时它们的绿和绿叶下的浓荫呢。那些消失不见的东西，是易于被人遗忘的，即便它们会在春天回到树的每一根枝条上，可我们依然会在它们曾经消失的那些日子里，将它们忘记。悄然消失，可能是一件让人有些伤感的事情。

南方的牡丹，落叶早一些。太原晋祠公园里的牡丹还是枝繁叶茂的时候，铜陵凤凰山下牡丹的叶子已经开始枯萎。每天看着凤凰山下的牡丹，看着它们已经落叶，会想起自己在太原、在菏泽见过的牡丹。那些消失不见的叶子，此刻仿佛仍在枝头，仍然绿着。如此，即使它们已经消失不见了，又有何妨呢，我知道它们还在另外一株牡丹的枝头，在记忆的枝头。及至明年春天，那些牡丹依然会开，由南向北，一路开去。牡丹的花期虽然短暂，但南北牡丹的花期连绵，也就有了花期延长的种种美好。今年牡丹的花期早就过了，牡丹的叶子也将要落了，明年的牡丹花正在孕蕾。今年已经消失了的牡丹的花和叶，会在不久的将来重现枝头，又依稀是旧时模样。年年春色，岁岁秋风，此时消失了的，不久还是会回来。

秋日里，看着一些东西悄然消失，也在盼望着它们悄然归来，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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