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人生告别会”

□张 峰

清明时节，更加思念父亲。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父亲被确诊时，医生说生命最多只有三个月。噩耗来的如此突然，以至于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好，包括眼泪。用我大哥的话讲，“父亲的一生是体面的、有尊严的，也是幸福的”。面对眼前这位可怜的老人，家人们没有选择隐瞒哪怕只是所谓的善意的谎言，便如实相告了一切。父亲半天没说话，我们也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生怕看出一点恐惧或悲伤。后来，父亲说，他不怕死，但怕生不如死。再后来，父亲反倒安慰起母亲和我们来了，说死亡很正常，所有人都会有那么一天，让大家不要难过。

在父亲住院的日子里，我们除了陪伴和鼓励他积极治疗外，还能做些什么呢……我们想到了召开“亲友见面会”，并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对父亲的敬重和爱戴。同时，也想借此向全社会倡导一种移风易俗、文明办丧的新风尚。当然，有人不理解，说我们瞎搞，人还没死，开什么追悼会？所幸的是，父亲是一个博爱、旷达、坚强的人，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是我们做人、做事的示范和榜样。父亲理解了我们尊重科学、尊重人性、尊重生命的良苦用心，同意了我们的想法。他说，他要微笑着和大家说再见。

见面会那天，有近百人前来参加活动。有与父亲共事多年的老朋友、儿时就相熟的老伙伴、得到其指教的晚辈……我扶着父亲的轮椅来到讲台，父亲说，“今天的聚会令我十分激动，因为我思念大家，期盼与大家见面的愿望得以实现……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有一个结尾。我的一生没有什么遗憾，而是有尊严的全身心的一种愉悦体验。我和家人将牢记：人之有德于我，不可忘也。我之有德于人，不可不忘也”。说话时，父亲没哭，台下却早已经泪流满面了……

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活动一结束，铜陵电视台、铜陵日报社相继做了报道，铜陵文明网、万家咨询、人民网等媒体争相转载。许许多多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都为父亲的壮举点赞。有的说，“你有一位伟大的父亲，他生命的绝唱如此撼人心魄、动人肺腑！他留给你的必将是一方璀璨的星空，面对生活的阴晴圆缺，相信你和你的亲人们都会‘心’光灿烂，将父亲转瞬即逝的生命光华永存并化作人生前行的力量！”还有的说，“这活动太令人难忘了，他们从中感受到了老人积极的人生观。”来自全社会的点赞，无疑对父亲的治疗也产生了积极的作用。

父亲想说的话有很多，最后都表达了他对生命与死亡的态度上：“在我病危期间，不要过度治疗，不要长期占用你们的精力、财力和时间。”他还叮嘱我们：“不要买墓地，再好的墓地也不如活在你们心里;不要买寿衣，不要烧纸放鞭炮……好好珍惜你们的生命，兄友弟恭，孝奉老母。”又分别给三个儿媳写了一封信，对她们在张家的操劳给予了充分肯定，还特别交待了一定要把婆婆照顾好……

按照父亲“身前厚重，身后从简”的遗愿，我们没有买墓地，没有召开追悼会，没有通知任何人，没有接受任何探望，没有请乐队，没有烧纸，没有放鞭炮等等。只是一家人来到江边，简单地搞了个江葬仪式……

今又清明，我带上妻儿再次来到江边，面对滚滚长江大声说“老爸——我们来看你了！”送上一束鲜花，深深三鞠躬，再一次向面对死神淡定从容，热爱生活、感恩生命的勇敢的老父亲表达了最崇高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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