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性所至生妙意 评丛奉璋诗集《薰衣草和蓝雪》

□崔国发

在铜陵诗坛，丛奉璋先生是我尊敬的诗人之一。他年轻时写的诗就有不俗的表现，《安徽文学五十年》即选有他的诗作。曾为铜陵市文联主席、铜陵日报社总编辑并先后主持和分管过文学副刊的丛奉璋先生，在铜陵文学繁荣与发展的历史中，做出过自己的贡献。我在诗歌与文学的路上，也得到过奉璋老的支持。让我倍加敬佩的是，奉璋先生年届耄耋仍诗情焕发，孜孜不倦地用诗歌来表达自己丰富的生存经验和内心情感，探究人性与人类精神构造与意识的奥秘，坚守他的审美理念和魂牵梦萦的艺术志业，并且以骄人的创作佳绩，收获了属于他自己内心的诗歌精魂，又示他人。

2017年5月，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丛老的诗集《薰衣草和蓝雪》。我读后深切感到，他的诗是那种语言训练有素、艺术表达老到的诗歌，是那种凝练中见丰富、微言中见宏旨、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的诗歌，是那种心灵感悟真切、审美意象层出不穷、艺术张力含蕴内心的诗歌，是那种一看就懂、越想越深、过目难忘的诗歌。奉璋先生的诗，均写得节制而不滥情，讲究提炼而不随意。这些在日常生活与大千世界中不断发现的一首首短诗，无不承载着诗人内心的真诚与灵动的诗思。他笔下的那些蝴蝶、岩松、竹林、山水、人物都是可感而生动的，道法自然，而又质朴动人。他的诗歌，让我们真切地听到了来自诗人心中的声音，恍如一股清风扑面而来，可谓似有清音云中出，情性所至生妙意。

在“薰衣草”一辑中，诗人透过看得见的“风景”，寄予内心深处绵密幽邈的“情愫”，提炼出人生的某种真义。“一扇通往/早晨的门打开了//一抹胭红/像醉酒的情人沉静于天际//绿波还没醒/心坠入美的深渊”（《意象》）。在这里，诗人因“客体世界”竞相触发，油然而生出一派“心灵景象。”“蝴蝶把春光的明媚/送上了塔尖”（《晴朗的日子》），“知了知了//一声声从枝叶间落下/夏日的经典”（《蝉声》），“鸟笼关着鸟儿/鸟儿失去了天空”，“诗一样的翅膀在笼子里/渴望飞翔”（《公园里看挂在树枝上的鸟笼》）———蝴蝶、知了、鸟儿这些自然界的精灵，在诗句里飞来飞去，让我们从中读到了深意。诗人总是在生活中寻觅到可以抒发情志的对应物或某个景致，从主客体的相似性特征上发掘诗意。那“一面翡翠镜/映着//青花瓷瓶的/倒影”的漓江山水，那“一群飞鬃扬蹄的白马/跃下高崖”的黄果树瀑布，那“香火缭绕/白帆点点//云彩扮演/吉祥的角色”的舟山群岛，那“风进不来//幽寂的时间之鸟/栖于此。”的武夷山一线天……这些生动传神、鲜活灵动的山水，似乎能够彻底地淘洗我们的灵魂，提纯晶莹的内心，也使我们找到了与大自然和谐共生的奇妙的、终极的感觉。丛奉璋的这类风景诗里，仿佛有一种幽静、空灵、淡雅、物我两忘的禅意。如“雨中/竹林响着翠绿之声//有风/自他方来。”（《雨中竹林响着翠绿之声》），让我们仿佛走进了禅韵与风神的境界。奉璋先生的诗，之所以如薰衣草一样的诱人，“并非因为美艳/而是那异样的迷人气息”（《薰衣草》），我想，“那异样的迷人气息”，正是风景背后蕴藏的异样的情思，以及迷人的诗心禅意。

丛奉璋先生在其诗集的自序中说：“诗是诗人思与情的深刻寄托。”诗人是如何在他的诗中寄托“思”的？在“蓝雪”一辑中，有一首《品茶》：“一壶茶/一壶乾坤。/倒在杯里/便是/山水。品着/清香/与苦涩。/袅袅的思绪/在鼻尖/萦绕。”品茶如品人生，无论是清香或苦涩，都是生活的本真与生存的本相。诗人让我们品出的，不啻是他的诗与他的茶，倒在杯中的，也不只是“山水”，更有诗人的感悟；萦绕在鼻尖的，不只是一脉香气，更是一种深邃的“思绪”。还有，诗人的梦，如“深山里一条小溪静静地流。/江河/很远。”诗人所憧憬的“远方”，“有深蓝的滚动”（《回望远方》）。那种“深蓝”，是不是天空的深湛或大海的辽阔？“一只船桨/搁浅在沙滩//……//睁着眼/仰望云影”《一只船桨》）。它所仰望的“云影”，也一定是“在远方”。我们“只需要一朵花，一根羽毛，一双翅膀，/不需要声音。”（《仰望天空》）天空与海洋，均深不可测。

“白蝴蝶的舞翅，/俄耳甫斯的白色歌翼，/无声地飘落，飘落，飘落……/雪，白得发蓝。//世间的一切如此/忧伤淡定如雪。”（《蓝雪》）更蓝的雪，便是更蓝的忧郁，寥寥数句就给了这首诗以丰富深刻的灵魂和淡定的思想晶粒，想象的空间随着这白蝴蝶的舞翅飘飞，一种诗化的想象，有如神秘的天启。

丛奉璋的诗歌大多精短、精炼、精粹。他追求一种“减法”的写作，在极其简短的篇幅中表达出深刻独到的感受，把丰富奇特的意象压缩在简洁到极致的诗行中。如他的《月下松》，“在月光下/行走，宛若一只绿孔雀。//影子睡了。”全诗仅三行，共十七个字，却能在凝练中让人产生丰富的想象。诗歌能写到这境界，不仅是挑战一种难度，更是一种大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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