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的那些山

陈玉莲

溪山从远古走来，如一群着长裙的沉稳女子，在照金一望无际的丹霞地貌核心区上被天神牢牢定住，定成连绵的群山，再也动弹不得。从此，开始了一段与铜川耀州区平原相依相偎的漫长岁月。溪山胜境的那些山宛如照金旁边的邻家女子，亭亭玉立，风情万种，兀自青葱着，常常撩拨得周遭人朝思暮想、心向往之。

溪山的那些山在春夏季总是绿汪汪的，远一层近一层，深深浅浅，淡妆浓抹，流彩溢光，触目皆是，仿佛伸手一抓，就能抓出一大把的绿汁来，散发出一股子生生的草鲜味儿，逗诱着嗅觉。溪山的秋冬季，简洁而练达，感觉不到荒凉萧瑟，山是柔和的，静谧的，有金色的旋律，亦有红叶的热情，相思绵绵。

早些年间，溪山曾是西魏帝采选宫女之地，也曾是著名画家范宽完成举世山水之作《溪山行旅图》之地。没有这一方山水之助，又如何会有这神来之笔？

如今弹指一变，再施粉黛，再修葺斯地，俨然成了都市里那些热爱大自然的人及户外驴友团的天下了。

话说那天是个雨后初晴的日子，有凉凉的风像深闺里的幽怨一样爽爽地吹着，我们一行人来到溪山。多日不见的太阳好似戍边归来的将士一般踉跄而至，清清白白地照在挂满昨夜晶晶莹水的叶片上，爱意缠绵，闪耀着惊喜且零乱的光芒。我们在密密匝匝的丛林中左转右绕，穿梭前行，稍不留神，就会撞落一身的水湿。

走过了晃晃悠悠的吊桥，恍惚间来到了一条水花四溅的瀑布下面。水洌洌地清，白哗哗地，飞流而下的山水如滚动的珠子，流到深沟里，湿润缓缓，滋养得周边的树呀、草呀都壮壮的葱茂。树上有鸟儿鸣啾，草上有蝶儿飞舞。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绣房沟核心区吧，绣女房沟，西魏帝调教绣女斯地也。

浅浅的溪水，若有若无，夹杂其间，闪闪烁烁，欲语还休，似是不胜娇羞的女子，潺潺而去，缓缓而来，温润的气候，舒爽宜人。沿沟边羊肠小路左行右绕，翻山越涧，逦迤而行，感觉到空山寂寂，大野森森，细流潺潺，暗凉四起，心神舒泰，浑身通透。

途中，忽觉香意氤氲，无意间发现沟两边错落生长的那些野桃树正挂着小青桃子，青中欲红，新鲜诱人，闪烁在密密的绿叶间，像是在守着一个小小的心愿。有人试着摇摇树干，便如惹着了她，轰然一声，便会有青桃如冰雹般落下来，满地躲藏，引得一群人大呼小叫，争相寻觅，青桃毛茸茸的，甚是可爱。

我从石缝里捡起一颗青桃，拭去茸毛，放进嘴里细细品味，入口稍觉生涩，细嚼甘甜生津，似是一种童年的味道渐渐弥漫，恍惚中感觉阔别已久的老友翩然而至，笑靥如花。忽然就想起了在外婆家生活的日子，外婆家的屋后院子里就生长着一棵桃树，年岁已老，树干粗糙、干裂。细枝却茂盛弯弯，婀娜摇曳，每到桃子成熟时，我便和小伙伴们爬上树去采摘桃子，吃得两腮发紧，嘴唇流汁。那种纯真的快乐，依稀仿佛，如今却是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溪山的天空真的很蓝很蓝，蓝得不知让人说什么好。那纤纤的白云，好像只是在衬托蓝天的那股子彻彻底底的无欲无求的蓝。怎么会有这么蓝的天呢？这是一种在城市里的天空上从未见过的蓝。溪山的那些山就是这么不显山不露水地逍遥着。

在溪山的脚下，有一些叫不出名字来的野花在阳光下尽情地舒展着，引来蜜蜂或蝴蝶，来来回回，盘旋其间。那么纯粹，纯粹得让人生不出一点点杂念。

山中无岁月，不知走了多久，依旧脚步阔前，听山风过耳，听流水吟唱，看蓝天白云，沐林中清凉，浑不知今夕何夕，有种物我两忘，陶然天地，魂归山林之感。

我归来时山亦在，我即归去景何存？

走出溪山的时候，一度似迷茫在山中、林间，左顾右盼，流连忘返。同学有说不愿返回的，突然间有股子莫名的惶惑袭上心头，生命如此弱小和笨拙，我如果只身遗落在这莽莽山林间该如何应对呢？惶惶然只好面向虚空大声呼唤：啊——我——来——了，回声在山间游荡。

回到水泥铺就的城市里。从我们纷纷消失在一层层一排排密密匝匝的高楼里的那一刻起，对山的向往和对水的思念便开始与日俱增，宛如春风里的一粒种子，在庸常而温润的土地上渐渐扎根，日复一日地蓬蓬勃勃生长起来，然后结成一颗沉甸甸的渴望，渴望那高的山、蓝的天、白的云和清的风，渴望那像山桃一样自由舒展的日子。

其实，诗与远方，似乎就在这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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