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川的沟 铜川城记之一

出西安往北，一路坦荡，过三原，不远就进入铜川地界，天地遽然窄了起来，除了耀州西原即如今的铜川新区尚有几分辽阔外，北行穿越老市区至出铜川界就是一条长长的川道，最宽处不足千米，窄处约百米左右。

1946年，为不与陕西省的另一个县潼关混淆，铜川由同官改名而来，设计地名者应当说是有匠心的，名贴地形，铜川就是一道川。

铜川的发展得益于新中国成立后的大规模建设，铜川有煤，于是，数以万计的建设者来到这里。在此之前，铜川的煤炭也有开采，陆陆续续吸纳了不少河南因水灾旱灾兵灾的逃荒者。

人来了须得有地方住，得有个家，家就是遮风避雨的房子。铜川窄窄的川道根本无法容纳这么多的人，于是，紧连川道的沟沟岔岔搭起了茅棚，开凿了窑洞。以后，随着铜川经济的提升，城市面貌不断更新，人们生活水平提高，许多茅棚、窑洞也渐次改造，先砖瓦后钢筋混凝土，气派起来。

这个时期，铜川的许多单位也移居到了这些沟沟岔岔，譬如，紧邻红旗街的小河沟有了矿务局的工程处，沟深处有了部队的营房，以后，部队撤走，营房又成了铜川市委的党校；市政府大楼后有一条协太沟，市人防委员会驻扎于此，地名就改成了人防沟。市体育场后边的狼沟，铜川整流变压器厂在这里盖了家属区。陕西省新川水泥厂由近及远，占据了新川沟里里外外十数里好几个山头。铜川铝厂贯穿雷家沟，蜿蜒十数里。单位或单位居住区的移入，客观上带动了这些沟沟岔岔的改造。像新川如今已经和市区连为一体了；小河沟楼房林立，商铺众多，车水马龙，名字也鸟枪换炮，雅号翠溪路。不熟悉情况的人很难相信，这里曾是一条土沟。

上个世纪从五十年代至九十年代，老市区是铜川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其中最著名最热闹的有三个区域，五一路地区以火车站为中心，七一路以电影院和铜川剧院（原红星剧院）为中心，红旗街以文化宫为中心。这些地方是铜川的白菜心，紧连这些地区的几条沟也成了繁荣与时尚的代名词，犹如王府井于北京，钟楼于西安，常常有人问话，住什么地方，住红旗街一带的会很骄傲的回答，小河沟那块；七一路一带的则答老庙沟跟前。

铜川因煤兴市，曾经有人为铜川的煤炭讴歌，曰灿烂的太阳，那是浪漫。其实，煤在深深的黄土之下，开采不易，要付出艰辛的劳动和汗水，甚至鲜血和生命。铜川的地形从地图平面看，像一片不甚规则的树叶，以横贯市区的川道为主脉，沟沟岔岔纵横四溢，众多的煤矿就在这沟沟岔岔里。走青年路东行一条大沟，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铜川曾经的史家河煤矿，再东，是赫赫有名的王石凹煤矿。王石凹煤矿是共和国经济建设一五计划期间前苏联援建中国的156个项目之一，布局合理，机械化程度高，在东区诸煤矿里面，属于大哥一类的角色。如今，停产的王石凹煤矿已经被打造成颇具特色的工业遗址公园。紧邻王石凹煤矿不远处的另一条沟是李家塔煤矿。继续向东，是金华山、徐家沟、鸭口、东坡煤矿。铜川向北有金锁关，出金锁关一分为二，有两条路，往西北一条直达铜川焦坪煤矿。铜川的煤炭分布，从地质学上分为两个采区，铜川采区和焦坪采区。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起，铜川开发玉华煤矿，本世纪初投产，和焦坪煤矿同属于一个采区。焦坪煤矿南行，是铜川的下石节煤矿和陈家山煤矿，两个煤矿均开发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现代化意味浓一些。中间有崔家沟煤矿，曾是陕西省的劳改监狱，现已由铜川矿业公司代管。铜川的煤矿大部分距离市区很远，紧贴山根，许多矿工住在沟岔里。另外，还有王家河煤矿，在铜川川口往西的一条沟里。王家河煤矿煤层薄，停产很早，以后成了矿务局第二建筑工程。王家河沟里，还有铜川若干市属企业。现在的王家河，建成工业园区，打造了水上公园，风景秀丽，彻底变了模样。

铜川的沟沟岔岔既是铜川发展的桎梏，也为铜川的发展增添过亮点。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国家重新布置工业格局，由于地理和历史的原因，当时中国70%的工业分布于东北和沿海地区，六十年代冷战时期，苏联和美国对中国虎视眈眈，一旦开战，东北的重工业完全处于苏联的轰炸机和中短程导弹的射程之内；而沿海地区，以上海为中心的华东工业区则完全暴露在美国航空母舰的攻击范围中。为此，中国政府开始了大规模的三线建设。当时的指导思想就是大分散、小集中，少数国防尖端项目要“靠山、分散、隐蔽”（简称山、散、洞）。有的还要进洞。这样，打起仗来，藏在山沟里的第二套工业体系照样运转，原子弹耐我其何。

铜川符合这个条件，既有山，也有沟，最重要的是交通方便，转移和生产成本低，到咸阳的铁路支线连接横贯中国南北的陇海铁路；210国道北抵内蒙，南达广西。

于是，铜川的许多沟沟岔岔，有了一批三线工厂，对外称某某信箱。

王家河沟里有了一号信箱，为战备油库。二号信箱也在王家河，大号东风机械厂，现在生产汽车后桥，当年造82迫击炮。三号信箱大号跃进机械厂，对内代号977，在铜川金锁关的何家坊沟，生产56式半自动步枪，因为外形漂亮，有着独特的魅力，至今还被用做仪仗队配枪。四号信箱大号新源机械厂，内部代号762，在铜川金锁镇马勺沟，研发、生产各种功率的广播发射机，为中国的广播事业和远洋导航做出过重大贡献，当年家喻户晓的如意牌电视机就是军转民后该厂出品的。五号信箱大号北川无线电器材厂，对内代号607，在北关雷家沟。生产大型电子元器件。六号信箱是仓库和资料库，内部代号804和805，804是贵重金属存放地，805是机密档案材料保存地，常年驻有一个连的军人把守警卫。大楼里每个门上的锁子都配有两把不同的钥匙，两人到齐才能打开门。七号、八号信箱都在王家河山上。九号信箱位于五号信箱北关铝厂沟再往里去的沟里，大号631厂。

耀州区寺沟的一个山洼里，有航天部623研究所，对外称二号信箱，搞飞机疲劳试验，1985年，我在市电瓷厂工作时，曾到这个所搞过机械加工，他们严谨的工作态度和严格的工作程序，令我们这些地方企业自叹不如。

铜川沟沟岔岔里的信箱，从立项、转移建设到开工生产直至迁出，约20年，它们为这些沟沟岔岔，留下了至今仍然可以利用的厂房、道路，还播下了滴滴点点文明的种子，包括美好的回忆和传说。

给一个诗意的比喻，沟沟岔岔是铜川的经络，流淌热血，产生温度，创造了大乾坤。地理条件与生俱来，谁也无法改变，劣势乎？优势乎？无论如何，它的特点是鲜明的，是无可替代的，壮大和光荣了这座城市。

追根忆往，述怀放眼，它何尝不是铜川一道永不磨灭的风景呢。（刘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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