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

　　耀州城是我的故乡。玲珑可爱的小城里每天都发生着许许多多的故事，唯这件事情值得沏上一壶香茗、三五个人津津乐道一番。

　　在古老的小城里，无论什么季节，东西南北四条大街上总有相同的情景出现———下棋，竟都是不约而同。等等，看到这里，看客们怕是以为“下棋”如同电视上的国际棋类大赛一般，棋手们正襟危坐、鸦雀无声、思绪乱舞，一举一动都被摄像机和照相机捕捉。不！绝不是！

　　某处人家若是要修门前路铺水泥时会玩性大发，在未晾干的水泥路面上正正经经、四四方方地画上象棋棋盘，像把自己内心的江河和盘托出，只待天朗气清，重整江河，挥斥方遒，金戈铁马。

　　一场棋，初时三两人。棋手或坐、或蹲，均随性而为，没有过多闲话，只为棋而来。取棋子摆上棋案，两位智者的较量也正式开始了。渐渐地，人越来越多，多数是颐养天年的老人，也有半只手能数得过来的年轻人。大家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里面的人蹲着，外面的人站着，像听一场韵味十足的秦腔，陷入故事的情节中，有时啧啧称赞，有时扼腕叹息。

　　再观两位棋手，战火已是相互蔓延，胶着的态势愈演愈烈，但谁也不急，大家深知不能自乱阵脚。两位满脸愁容，闭口不言，步步为营，眼睛洞察着棋盘上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正是孙膑所言“进，路也；退，路也；左，路也；右，路也”，脑袋也飞速地旋转着，想着用怎样的路数能减少“马”的威胁，抑或是怎样的计策能吃掉对方的“車”。偶尔周围一些着急的看客也会支支招，但对于棋手来说一般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固执地下出自己的风格，丝毫不理会这些“风吹草动”。若是不巧碰上更为恼火的棋局，怕是要等上美美的一天。彼时，周围的看客们换了一茬又一茬，对决的两人从早上挨到晚上，吃过午饭、晚饭又相约至此，还是这局棋，还是这两位棋手，却是两种不一样人生哲理的对决，两种风格迥异的人生睿智。

　　从华灯初上至灯火阑珊，这时，这局棋已是残局，万籁俱寂中，这残局并不是经历一天的结果，而是经历了几十年的人生所积淀而成的！这局棋也没有输赢，没有遗憾，有的只是棋手对棋单纯的热爱和胸怀江河的豁达！我特意在这局棋前驻足，有幸成为最后一茬观众。楚河汉界、楚汉相争，我忘记了输赢，只记得炎夏夜晚清凉的风中楚汉旌旗挥动、异常夺目。刀剑相逢，我的人生飒飒作响，他的人生熠熠生辉。我被这样的睿智和心境所折服，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一局棋，两种人生。一棋局，万千风云。这样的情景从古老而流传下来，磨砺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心境，成就了这关中小城里众多的人生百态。我爱这样的棋局，更爱不断带给我惊喜的、用文化洗涤我心灵的我的小城———耀州。（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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