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随感 雷焕

“细雨生寒未有霜，庭前木叶半青黄。小春此去无多日，何处梅花一绽香。”宋人仇远《立冬纪事二首》一诗描绘了立冬节气的景象，也对来年的春天满怀期待。相对于冬，古往今来，人们似乎更喜欢春夏秋三季。其实，每个季节都有它独特的一面，妄自菲薄冬的种种短处，就像喜欢背后说人坏话一般，让人不齿。

在经历了春的浪漫、夏的火热、秋的绚丽，北方的冬悄然来临。他深沉而厚重，像是法国雕塑家罗丹的作品《思想者》；他倔强而任性，时而寒风凛冽，时而雾霾肆虐；他也不乏浪漫之举，酣畅淋漓地下几场雪，把人间装扮成童话世界。

记得每年立冬前，母亲都会做两件事：一是缝制好全家的棉衣棉鞋；二是腌制好过冬的咸菜。棉衣棉鞋样子笨重，穿在身上却格外暖和。这些年日子好过了，毛衣、羽绒服早已替代了母亲做的棉衣棉鞋，但母亲一针一线缝制棉衣的情形仍留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再也不用缝棉衣了，腌咸菜却从未中断过。今年入秋后雨水充沛，地里的辣椒、萝卜、雪里蕻喜获丰收。母亲让父亲帮忙将腌菜的瓮与坛子洗干净，她将要腌的菜淘洗后晾干，线辣椒去把，萝卜摘掉缨子，甘蓝一切两半与辣椒、萝卜放进瓮里，撒上盐，再倒进半盆熬制好的调料水，父亲找来一块圆石头压在瓮里，过不了一星期全家人就能吃上可口的咸菜了。雪里蕻要切成小拇指盖大小，放一层雪里蕻，撒一层盐，满满一坛雪里蕻，我总割舍不下那呛呛的味道。

冬是冷的代言人。相比城里每年十一月中旬供暖气，家乡铜川农村取暖只能靠热炕。记得多年前的炕工艺落后，需要储备大量的柴火才能保证一冬不受冷，家家门前都有一个大麦秸垛是主要燃料，麦秸皮、木屑燃烧得慢，煨进炕洞，炕持续热着，窑洞里温暖如春。老式炕到了冬天需要不断地烧炕煨炕（所谓“煨炕”，即是将麦秸皮、木屑等燃烧慢的燃料用铁锨铲一些放进炕洞），母亲害怕我们受冷，常常半夜起来煨炕。

有一年的冬天格外冷，西北风摔打着门栓当当作响，母亲像往常一样零点左右起身煨了炕。大约凌晨3点左右，我感觉身下越来越烫，隐约嗅到一股焦煳味，忙喊母亲开灯，灯亮了，屋子里已经烟雾缭绕，母亲赶忙让我们下炕，揭起被子，下面铺的褥子浓烟滚滚，烧出了几个大窟窿，哥哥眼疾手快，提了暖水瓶浇灭了褥子上的着火点。母亲懊丧地说她烧的柴不多，大概是炕霉（长期烧炕形成的黑胶装物质）着了。被褥被浇湿了，离天亮还早，没地方睡觉，全家人只好穿上棉衣棉鞋挨到了天亮。祸不单行，第二天下午，不知谁家孩子又点燃了我家门口的麦秸垛，火借风势，顷刻之间家里储备了一冬的烧炕柴火化为灰烬。那年冬天，父亲每天下工后都要扛上老镢头到沟里挖蒿草当烧炕柴火。

2013年春天，我翻修老宅，将家里的几个炕全部改为新式的炉子炕。新式炕不但外观漂亮，最值得称道的是一天只烧一次，一次只需几根小柴火就能保温一整天，母亲再也不用半夜起来烧炕了。人上了岁数就怕冷，母亲的炕寒露节气前已经烧起来了，常年的劳累，她不幸患上腰椎间盘突出，只能做点简单的家务。立冬过后，父亲也不用操心地里的活了，除了晚上要给村上办公室看门，白天早早回家打扫庭院，捡柴劈柴，帮母亲做饭，剩下的时间，看电视是他最大的乐趣。多数时候，他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母亲起身去关电视，他又醒了说还要看看天气预报。周末时孙子孙女围坐在母亲的炕上，虽然吵闹，倒也其乐融融。

我这个人怕冷，被妻笑话为“冻死鬼托生的”，一到冬天早早就穿上了毛衣棉衣，虽然形象不帅，但一年四季很少感冒。气温忽高忽低，孩子最容易感冒，每当我感觉室外温度走低时，自己不由自主及时添衣，还要电话通知住校的女儿多穿点。

冬天最美的风景是下雪的时候。纷纷扬扬的雪从天空中飘落下来，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故乡苍茫的山塬、沟壑、农舍被雪打扮得妖娆靓丽。辛苦了一年的老农喜上眉梢，吧嗒着旱烟锅逢人便说“明年的收成有指望了”！雪地是孩子们的乐园，打雪仗，堆雪人，一个个小手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匆忙把双手拢到嘴边哈一口热气，继续战斗，此起彼伏的笑声久久回荡在雪地里。雪过天晴，寒气逼人，天空格外蓝，太阳出来后，雪开始慢慢融化，干渴的草木麦苗像嗷嗷待哺的婴儿，尽情吮吸着大地母亲的乳汁，来年定会生机盎然。

我怕冷，但我却爱冬天。春种秋播，夏收冬藏，种了一辈子地的父母亲愈发苍老，行动迟缓，只有冬天的时候，他们才不会像春夏秋三季那么忙碌。我曾经幼稚地想过，父母亲不辞劳苦地伺候土地，除去化肥、种子、人工机械投入，一亩地的收成不过区区几百元，几亩地一年到头的总产值抵不上打工者一个月的工资，值得这样去做吗？后来我似乎明白了，他们是在向后代播种一种精神：勤劳是本，土地是根！

这些年的冬天，雾霾横行，雪与蓝天不多见，总能听到一些人太多的抱怨，使得冬天在人们心中似乎不大受欢迎。其实，季节的轮回与人生的道路某种程度有着相似的地方，一个人不可能一年四季事事顺心，幸福踏着坎坷走，快乐时要尽兴，失意时更需冷静。抱怨并不能减少冬天的雾霾，环境的改善与每一个人息息相关，响应国家铁腕治霾，努力营造绿水青山的政策，积极行动起来，从我做起，保护环境，低碳出行，冬天的风景会更美丽！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作者系铜川市王益区作家协会会员）

陈炉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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