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飞
还是在上小学的时候,我就接触到了灯谜。偶尔得到的一张报纸上的寥寥几则,小伙伴出于“制造难题”顺口念出的一个,都会让我寻思许久。那种经过苦思冥想能够找到答案的思维过程,似乎应和了某种与生俱来的天性,总是让我乐此不疲;而一旦猜出谜底,内心的快乐更是油然而生,让人此后很长的时间都陷入在对它品味带来的愉悦中。
第一次看到大型的猜谜活动,却是在上大学的时候。我所上的那所大学,当时占地极广,建筑却没有多少。有一年的元旦晚上,就在教学楼过去大片的松柏林中,学校搞了一次有奖竞猜活动。细细的铁丝从林中穿过,铁丝上挂满了红的、绿的、黄的长方形纸条,在晕红的灯光下,看上去既感到喜庆,又感到温馨。学校工会应该为那次活动费了一番心思:悬挂的谜语足够多,并列的铁丝延伸有几十米;每个上面虽然谜面、谜格加上谜目字数不多,却很显然是行家写的,哪怕不猜谜语,那字体也会以它的美感引人驻足。
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如果想参加活动,那必定是站在雪地上进行的。天气寒冷,却丝毫没有减弱大家的热情。白发苍苍的教授,静静地站在一个小纸片前凝神沉思,看到熟识的人,略略打个招呼,似乎说太多的话都是对那个氛围的破坏;青春年少的同学,起初还抱着拿回某种奖品的目的,但一旦沉浸到那个活动中,就变得“物我两忘”了。虽然地面空旷,夜风冷瑟,大家却是兴致高昂,节日的热闹气氛,就洋溢在周围,让人不知不觉沉醉在沉静的思维活动之中,而生出一缕淡薄绵长的欣悦。哪怕告别大学生活许多年后,那一幕仍携着它特有的温暖一直沉淀在我的记忆深处。
工作之后,碰上了一个同事,他是一个谜语爱好者,不但收藏有好几本谜语方面的书,而且自己也会制作谜语。在那些学生放学、学校一空后的寂寥的晚上,我们坐在一起,围绕着谜语,要么互相出题,要么共同讨论,要么学习制作。就在那个过程中,我不但了解了谜语的发展历史,学会了猜各种谜语,而且也透过那一小小的窗口,增长了不少闻所未闻的知识,了解到许多与专业相关的掌故,最重要的是,那种有文化、有内涵、有兴味、有挑战的活动,使我在躁动的青春时日里得到了一种精神上的丰盈。
我收藏了许多谜语方面的书籍,有些时光难以打发了,阅读或写作劳累了,我总会将它们拿过来,猜上若干则,既可作为有益身心的消遣,又可作为调整状态的凭借。这是一种极为有益的集知识、思考、娱乐于一身的文艺形式,它既调动你所有的文化储备,又以饶有趣味的思维方式引人入胜;猜着了,固然可喜,猜不着,一看答案再一思索,顿时恍然大悟,那时,总有一丝淡淡的欣悦注入心里,让人如沐浴在清风朗月之下,精神倍感清爽。
但传统文化中就这么美好的一个因子,今天却也被糟践得厉害。产生这种感慨和哀痛的最直接原因,还是受近年来的猜谜语活动的触动。
我原来住在一个大型工厂的家属区,在度过了经济不景气的几年后,最近几年,工厂工会又开始组织一些活动,其中就有每年元宵节的猜谜语。
经过宣传,还不到时间文化室门口就已是人山人海。大家都像打了兴奋剂一样,蜂拥而上。一边吵嚷,一边不时地关注一下手机,看信号如何,网络如何。大门刚一打开,就又推又搡、争先恐后地往早已布置好的两间活动室里奔跑。男女老少,各色人等,丝毫不让。等像我这样不爱争抢的人走进去,猜谜语的人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场面极其热闹,也极其混乱。这中间,没有一个人是用心安静地猜测的,大家都是盯住一个谜语,然后打开手机查谜底。谁能得到那个“猜中”后被盖了章的纸条,完全看你查寻的速度。等到一个被人拿走后,所有的人,马上又挤向下一个,于是,那堆人群更显得庞大而嘈杂,连我这站在外围的人,都被腾起的热浪熏得头晕。在这样的挤压和拼抢中,出现一些非常令人不堪的现象:一个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喊着妈妈,可妈妈却被压在人堆里出不来;几张用来遮挡人靠近谜语的桌子,被推翻了;手长一些的,干脆把纸条直接撕下来,然后查答案——虽然说没有盖章的无效,但大过年的,谁当真呢?最可笑的就是,总有那么一两个谜底,与查寻的结果不一致。于是,好几个人把手机伸到工作人员的面前,一个比一个大声地质问:“你看,你看,网上都是这么说的。”那工作人员一边擦着脸上的唾沫,一边浮出一丝无奈地笑。
两间文化室,至少一千多条谜语,不到二十分钟,全被“猜”完。然后没猜到的,一脸失落;猜到的,又全部拥向兑奖的地方,经过又一轮的拥挤后,心满意足地提着每个不到十元的奖品,一脸得意地回家。于是,路上既有了不甘心的抱怨,又有了对自己表现优秀的吹嘘。
这个活动自始至终,最为紧张的,当是那些负责安全的保卫人员了。我注意了一下,从众多的人拥到门口开始到领奖结束,对于他们,那几十分钟,不亚于打了一场激烈的比赛。又喊又跑,又蹦又跳,不断地抹着额头的汗珠,我看着都心痛。
当猜谜语变成查谜语的时候,大家就都成猜谜高手了,而从春秋时代的《左传》开始萌芽传承了两千多年的这种文艺形式,却再也没有本来属于它的优雅丰富的趣味和内涵了。这真是一件可惜的事情。猜谜与许多传统的有益的文化形式一样,如何在今天媒体如此发达的情况下良好地传承下去,继续发挥它们陶冶情操、提升修养的作用,是非常值得我们思考和探索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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