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时代的门边

界外球

□覃江宜

世界杯揭幕就像梁山泊聚义气象万千，球迷跟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每一天都有新鲜可能。而世界杯进行到眼下这个阶段，就是《水浒传》惨不忍睹的最后十章，纵有千般不舍，每一天都有超能英雄头也不回地黯然谢幕，伴随着天台上酒吧里的声声哀嚎：我的世界杯结束了。

如果世界杯真有编剧，他跟《权利的游戏》的作者马丁应该是同门师兄弟，马丁最擅长不动声色地给主角挖坟，头顶光环的重要人物常常在你猝不及防时忽然领便当，但马丁在公认最黑暗最冷酷的《血色婚礼》里也不敢同时把三个主演写死——世界杯恶趣味得多，你还没反应过来，绝代双骄C罗、梅西，还有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西班牙24小时之内就都走了。

俄罗斯沉重的肉身和高远的理想之间，有一个魔力四射的主场，是它让世界杯排名垫底的球队得以和世界一流强队周旋。而小组赛的艰难早早预示了西班牙的麻烦，无敌舰队变成了幽灵船在海面漂浮，悲剧的阴影在瞭望台上方缓缓移动，直到点球引发了“海难”。

葡萄牙、阿根廷和西班牙，一样的巨星闪耀，一样的志向高远，也都一样成为部分球迷的信仰。人们不是不能接受一个个的偶像倒掉，只是一时不能消解偶像缺失的精神空虚。世界上最盛大的派对，就应该有最闪亮的明星，生活需要仪式感，世界杯渴望大演员，似乎他们陪着没有立场的观众走到最后，才能提供最多的戏剧张力。

可惜西班牙出局了，世界杯依然稀缺关键先生，梅西和C罗身后留下了一片真空地带。在过去的十年间，我们和这两位足球圣婴一起度过了漫长时光，一开始我们备感好奇，然后我们认真验证，最后被超前而扎实的演技折服。他们有着单刀直入的奋斗故事，一个来自小海岛的乡下孩子，一个没钱治病的侏儒症少年，在严酷考验面前时而不知所措，时而又镇定自若。在这个资讯无孔不入的新媒体时代，我们围观一场实时进行的真人秀，目睹它庞杂细碎、生动的分支剧情延伸到整个社会：皇马和巴萨的暗战，阿根廷与葡萄牙的挣扎，金球奖与世界杯的明面争夺和暗中比较。

C罗和梅西为世界写生，描绘出时代的轮廓，在取得现实世界空前胜利的同时，也在价值观层面与你惺惺相惜——谁不热爱一个乡下孩子不断进化、一路逆袭到最后的励志童话呢。最终挑剔的观众也变成迷弟迷妹，资源和流量被两个“头部”一网打尽，当他们离开，世界杯的体温因此下降。

始终会有新一代球员冲破暗礁般的阶层压力成就下一站巨星的，比如姆巴佩，世界杯是开场白，他要趁机击败固化的审美，才能征服挑剔的球迷与喜新厌旧的观众。俄罗斯惊险过关，西班牙徒有虚名，但没有一个豪门来得容易，生活的迷雾未曾散去，龙套的戏份正在加重，超级强队朝不保夕的敏感时刻，我们隐隐摸到了大时代的门边，听到里面山呼海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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