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有你

不够包容的时代已然离去，享受每一刻才是生命的真意，无论欢喜或是遗憾。

每一种人生，都是在寻求与内在世界和外在世界的和解。映照着人生甘苦与时代变迁的世界杯，一路在奔跑，一路在分享智慧。

似乎每一届世界杯的最销魂时刻，都与捧杯和荣耀无关。

被画面定格的喜怒哀乐仿佛就在刚才上演，而我们又已经历了多少路程。若以世界杯来纪年，青春不过是几个夏天。

1994年的夏天因为巴乔的背影而忧伤。美国并非足球王国，但美国球迷的热情和成熟的商业运作，使得这项足球赛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影响力。巴乔身着蓝衣的背影，跟随电视转播一起，将一个人的忧伤传递到了全世界。在他面前，对手已跳入狂欢的海洋，背后，比海水更深的指责正在涌来，人们健忘到不去回想，是他一路以“神来之笔”帮助意大利队跌跌撞撞闯入决赛。

一场足球比赛，向一个孩子和盘托出了现实的冷酷和人生的真相。过程比结果更重要，但只有结果与你的名字紧密关联。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只有一次，它不会重来。

多少恨。

后来，巴乔用十年的时间完成了一次恐怕足球史上也罕见的“赎过”，一场一个球员与不同主教练的拉锯战。他愿意自降身价留在意甲联赛，因为那样才有可能入选国家队；他在重压之下踢进了点球，但逆转结局的奇迹并未能再度上演，像四年前那样。

遗憾，成了他生命的底色。出版于2003年的巴乔自传《天上的门》，仍然是从那个踢飞的点球说起。他还在做着一键返回的梦，在梦里他总是能完成使命。

1998年的焦点是贝克汉姆的红牌。他为年轻气盛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也因为年轻而拥有充裕的治愈期。走出阴影后的贝克汉姆越战越勇，在球场上成为圆月弯刀的代言人，在时尚界也站稳了一席之地，他的发型衣着乃至家庭生活，一举一动都成为了话题。虽然小贝的世界杯生涯也是以遗憾为主题，但他毋庸置疑开启了球星商业价值的新时代。

2002年，罗纳尔迪尼奥在晴空里画出了一道天才的弧线。但天才一如凡人，从绮梦中醒来，便要面对不断的伤病和人事风波的困扰，当发现自己内心那纯粹的足球已渐行渐远，他心灰意冷，黯然隐退，来与去都不曾占据人们的视线中央，只有那道彩虹一般的弧线在记忆中绚烂如昨。

2006年，轮到齐达内饮下“冲动是魔鬼”的苦酒。齐祖与大力神杯近在咫尺却擦肩而过，为那届世界杯画上充满争议的句号，也留下了一个永恒的谜。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当事的两个人知道，时过境迁，任何辩解都毫无意义，世界杯也不会为了谁而改变结局。落棋无悔是齐祖的风格，脱下战靴后的他成就了职业教练生涯的另一段传奇。

2010年，终于有机会在现场观战。在约翰内斯堡的寒夜，从郑大世迎着风的眼泪中，读到无尽的忠诚、坚毅和自豪。这是一个公平的舞台，每一个登上它的个体都有足够的理由自豪。

鲜衣怒马的少年，争奇斗艳的太太团，各显神通的球迷，备受争议的判罚，球事如人世，活色生香的一幕幕，终究会成为过眼云烟，让人萦绕于心挥之不散的时刻，往往最犀利地寓意着人生。

小贝说，憾别世界杯固然痛，但可以在另一层面开拓生命的维度。

齐祖说，球员生涯告终没关系，我以另一种方式延长足球生命。

罗纳尔迪尼奥让人感受到壮志凌云的热忱，也学会接受天才归去的无奈。

没有一个进球不是来自于理智与激情的完美配合，没有一场胜利不是通往更为艰难的拼争，足球天然地靠近生活，也自然地赢得了超越其他运动项目的关注度。

而在如同天才球员一般的开阔视野中，世界杯的意义并不局限于启发一个小小的自我，它映照着更大的世界。

它是个优质的平台，首先属于与足球相关的人们。

新鲜出炉的孩子们在这里赚取印象分，以期跳往更接近自己理想的俱乐部；非足球豪门国家的天才们，凭借天赋的头脑和身体，从此可以改变人生线路；迟暮英雄们，不管这一次的结局如何，都将不再为国家而战；站在场边，殚精竭虑的银发老人们，也许便走向了宣告自己又一次失业的话筒前；而资本的拥有者，不知疲倦地捕捉着心仪的“猎物”。

更属于无限广阔而深远的时代。

本届世界杯已经迫不及待地展现了整个世界的梦想加速度。

首战不敌墨西哥旋风，拥有钢铁意志的德国战车也未能破除“卫冕冠军魔咒”。世界杯卫冕艰难完全符合情理。四年的时间足够充裕，身为上届冠军的队伍，必然会作为成功的范例被千百次分析研究，何况如今还有大数据的加持，或许可以说，德国队在本届比赛中的对手们，甚至比他们更了解他们。另一方面，一支队伍在夺冠之时总是处于巅峰状态，人才济济层次合理，四年之后难免回落，与此同时他国新星和新的技战术正在崛起。

卫冕乃至三连冠的越来越不可能，体现了足球本身的进步，它以飞驰一般的自我更新为这个科技当家的时代代言，更展现了整个世界的发展。各国足球水平的趋近和“新军”的不断出现，基于国家间经济实力差距的缩小和日益开放的市场，没有黑马和爆冷，只有越来越多元化的世界。

科技之光在闪耀。小组赛法国对阵澳大利亚一役，涉及两个点球和一个进与未进之间的“悬疑球”，因为视频助理裁判的助力而毫无争议地结束。侥幸与误判将难以逃脱视频助理裁判的“法眼”，确保了比赛的公平，便也避免了多少遗恨。

国际足联规定世界杯每一届换一个大洲来举办，推动了足球文化的传播。和解取代争端，包容赶走分歧，在绿茵场上得到了最具激情的呼唤。每一个国家，都可以通过公平的竞逐来此展现魅力。

这部未完结的世界风情纪录片四年一度上演。

四年一度，带你回到少年锦时，看见戴着牙套的巴乔在阳光下羞涩地笑，仿佛后来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于是便有机会改写结局；但四年一度，更让你觉察时光飞逝，当新鲜面孔的球衣上写着熟悉的姓氏，你知道足球完成了又一次传承，一代人的青春远去，又一代的华年刚刚开启。

足球终归是圆的。

放下了声名也无须逐利的巴乔，在布雷西亚找回了足球的快乐。在职业生涯的最后几年里，他在这支并非豪门的球队里得到足够充分的上场时间，展现和享受着自己非凡的足球艺术。

不够包容的时代已然离去，享受每一刻才是生命的真意，无论欢喜或是遗憾。

每一种人生，都是在寻求与内在世界和外在世界的和解。映照着人生甘苦与时代变迁的世界杯，一路在奔跑，一路在分享智慧。

□刘睿 文/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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