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铁迟    那天回家刚端上饭碗，常年放牛的二哥失魂落魄地站在院子里，说牛丢了。母亲和弟媳

寻牛记

□铁迟

那天回家刚端上饭碗，常年放牛的二哥失魂落魄地站在院子里，说牛丢了。母亲和弟媳都以为是在开玩笑，异口同声地说，赶紧来吃饭。二哥原地不动，说，牛丢了。真的，牛丢了。我从二哥的眼神中看出，二哥说的是实话。因为二哥说话时，脸红脖子粗的，那眼神是无助的。我说，肯定是找不着了，要不，他不会这会儿空人回来的。

我将一碗饭胡乱倒进肚子里，脱了皮鞋换上了一双稍大的布鞋，拿过一只略略有红光的手电筒，拿过母亲递给我的一根鞭杆，就要出门。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邻居家放牧归来的牛叫声和悦耳的牛铃声不绝于耳。

母亲左邻右舍找人，弟媳四处打听。二哥呆呆地站在原地，自言自语。

深秋时节，庄稼收割了，牛羊放的都是一满天。干粮吃过吆出去，傍晚赶回来。年年如此啊!

跟二哥问清楚大体位置，我拿过鞭杆大步流星地出发了。路上有人不断地给我出谋划策，也有人做出种种假设。拄着拐杖找人帮忙的母亲叫住了我，叮咛我到王安沟垴里去，阿丹到红草咀梁，铁鱼到大山边。又有人说，也许让顺路走的人赶走了。上峡里，下峡里都要找一下。于是，母亲又给闻讯赶来的几个亲房兄弟一一嘱咐。又有人说，那年我们家的牛丢了，找了一天一夜，找到王安时，正好拴在人家凉圈的大树下，又有人说……

我过桥，径直向王安沟走去。一路上，回家的牛和放牛的人不时从身边走过。我一个不落地问。年长的，我都认识，寒暄几句，替我出出主意；年少的，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但一说起谁家谁家，都很高兴地回答我所问。从沟口的每一个沟沟渠渠找起，跟每一个经过的放牛娃问过。眼看簸箕湾横亘眼前，再走就上王安了。左边陡而高的大山一览无余，就剩右边的红草咀梁一带了。

夜色暗下来了，从沟的右侧朱家坟那儿爬上山坡，放眼望去，对面的大山只是一个轮廓，山上的草草木木已经看不真切了。脚下的草已经枯黄，踩在上面不再打滑，高高的灌木丛依旧坚挺，牙齿般外露的尖刺时不时地与衣服摩擦，发出刺啦啦的声音。由坡底往上，再往下。仔细聆听着来自每一个沟沟渠渠的声音。两头牛都戴有悦耳的铜铃。只要它们抬头，走动，铃声是不会骗人的。又一次由沟底爬到了山巅。对面大山顶上的铁鱼已快到王安了，如炬明亮的矿灯发出的强光直直地打在我身上，随之，“没——找——着——”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山沟里回荡。我提了提快要跑掉的鞋子，拄着鞭杆向着一个比较大的深沟走去。忽然，昏黄的手电光里有一堆新鲜的牛粪，我如获至宝，扯开嗓子“哞——哞——哞——”地喊起来。喊过，只有自己的回音，再没有任何声响。鞋子陷入牛粪旁边的渗水坑了，自己竟全然不知。画波浪线似的上上下下，找遍了王安沟右边红草咀梁下面的一面山坡，一无所获，我只好转向簸箕湾，上王安了。

手电筒已经暗淡无光了，山巅一轮明月缓缓升起。抬头是明亮的，可脚底下是黑的。我只好凭着感觉抓着草和灌木枝由沟底向王安爬去了。眼看爬上去了，直直一堵悬崖挡住去路，只好另辟蹊径。抓着草了，还好。稍不注意，抓到猫娃刺或酸刺，针扎似的疼痛不已，手一松，前功尽弃，又滑下来了。爬上一道弯，稍稍歇口气时，红草咀梁顶的阿丹挥舞着手电筒，同时传来失望的消息。周围一片寂静，没有虫声没有鸟叫，更没有平时扑棱棱一飞冲天的雉鸡。万籁此都寂，只有心跳声。

登高好望远。平时看王安，平平常常一座山，山梁一条牛羊踏出的小路直通到村庄，没什么稀奇，今晚登山了，却迷路了，找不到东南西北了。开口问刚刚在对面山顶的阿丹，已不见踪影。倾听牛的叫声，没有！捕捉牛铃声，也没有！连跪带爬地登上山顶，王安人的家庙已在不远处。举目四望，四周黑乎乎一团一团，星星点点的光点点缀其中。再看，一处所在灯火闪烁，仔细辨别，那是恭门镇！更远处的西边，村庄笼罩在一层轻柔的薄纱里，看起来是那么遥远。我在何处？牛找着了没有？抬头四顾心茫然。惶惑间，手机响了，说，牛找着了。

顿时，如释重负，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几个山头手电晃动，吆喝声不时传来。慌忙找路下山。

退耕还林，养牛的少了，交通便利了，上山的这一条道全让酸刺罩严了。走着走着，没路了。到了山下，感觉手背全让刺划过了，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电流般传遍全身。一路上，几个山头上的手电晃动着，我用手捂着已经很暗的手电筒，不住地晃动。

走出王安沟，顿时感觉脚底麻酥酥地疼了，仿佛踩在棉花上似的高一脚低一脚。眼前的村子沐浴在一片如梦似幻的薄纱里。月光下，河水波光粼粼，村子里寂静无声，村巷里无人走动。

到家，两头牛在圈里拴着。小的一个正在贪婪地吃着夜草，大一点的母牛，闭目养神地在旁边卧着，嘴里咀嚼着，仿佛今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进屋，母亲说，是河对面的马伊牙吆回来的。在王安沟口吃了一中午，下午翻过红草咀梁到对面子地里吃菜籽叶叶了。正好马伊牙看见了，就赶回来了。

很简单的一件事情，牛的想法和人的想法是完全不一样的。牛只知道，找着好草吃。嫩绿嫩绿的菜籽叶，就是它们眼中的美味佳肴了。而人找牛，却完全按着人的思维考虑，使简单的事情变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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