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童年少年时（连载五）

张传玺

翰林院在涛雒街东北之东大园西面，以丁惟鲁的宅第为主的街区总称。丁惟鲁，光绪二十四年（1898）进士，翰林院庶吉士。历任直隶省学校司总办、北洋大学堂总办（相当于今天津大学校长）、直隶山东留日学生监督、济南府知府等，维新派人士。著有《日本学制纂要》《新式万国地理》《医学管窥录》《揆野（号）诗集》等。我曾到他家去过，两次见到他本人。族兄丁维提，光绪十五年（1889)进士，光绪二十一年（1895）去世。享年34岁。

翰林院分三大家，可谓“三门街”。首户是丁惟鲁家，次为号称“旗杆底下”，以门前矗立高约3丈的旗杆而得名，旗杆为悬挂功名的旌幡用的。第三家名“尚志堂”。三家的子女在文化教育方面供职的很多，如丁惟鲁之弟丁钧石为日照创办现代学堂多所建树，他是涛雒小学的创办人，并长期任校董。其长子是日照县立中学的创办人，是第一任校长。他的本家侄儿丁史言是日本留学生，曾任日照县教育局长，后长期任涛雒小学校长。丁惟鲁的孙女丁金相历任山东大学、武汉大学教授。其妹丁沁宇是我的山大同学，亦是教授。

这三家与商业都有关系。由丁钧石主持的“广记”商号，是鲁东南地区的领军商号。本号拥有直跑上海、大连的大帆船数艘，名丁同原、丁盛原等。自涛雒口出发，将本地土特产外运上海等地，再载洋布、洋线、茶叶、现代器具等回头货回到涛雒口卸下，生意红火。涛雒的“汇昌银号”也是由他们筹设，资本雄厚。由“旗杆底下”开设的“裕源”商号为巨型酱园，专制京冬菜、什锦菜、豆酱、豆腐乳等重要酱菜非常有名。总部设在涛雒，除门市部之外，有巨大的制作工场，方圆四里，如同一个小村庄，名“菜庄”。在上海、北京、广州等大城市设有分号。京冬菜清末为贡品，行销国内外。在尚志堂名下，也有著名的商号，如十字街与“同生茶庄”斜对门的中药房“济生堂”就是他家开设，是涛雒街众多中药房之首。又有挂牌郎中，坐堂看病，号称“道地药材”，“岐黄之术”，方便而又气派。在同一座大房中，又另开一现代化的“消费合作社”，专卖现代文化用品，用玻璃装点橱窗货架，琳琅满目。

三大家如从商人的角度来分别其身份时，皆可谓之“儒商”。正因为如此，他们与“学”的关系有天然的联系。他们的大门春联，常书有“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洪范》五福先言富，《大学》十章半理财”等等。这样的“儒商”氛围对其本族和异姓关系密切的人户潜移默化，发生巨大影响。今举三例如下：

本族丁惟汾家：丁惟汾之父丁以此为清末秀才，家境寒微，以教私塾为生。因受丁氏大家的影响与鼓励，丁惟汾自幼好学，青年时代入保定留日预备学校，次年以官费赴日留学，参加同盟会，长期在革命斗争中，为孙中山先生所倚重。在国民党中，号称“党国元老”。丁惟汾的子侄辈中有多人在革命和文化教育事业中做出巨大贡献。异姓的突出事例有两家：一为尹锦堂家。他家原以晒盐、种地为业。其父年少时，在丁氏商号“广记”学徒，不幸去世。尹锦堂继承父业，亦到“广记”学徒。以诚实、干练，获东家信赖、倚重。年长，为“广记”派到上海主持业务。尹锦堂“对乡里青年有志于商者，亦多加提挈，培养了不少商业人才。迄今在台湾、香港等地有所谓‘日照帮\’者，追根溯源，大多是彼时外出学徒之后裔也。”（郑玉霞主编《日照历史文化名人·山东医学专科学校校长兼附属医院院长尹莘农》）尹锦堂对于子女的培养也很重视。他的长子尹莘农初入青岛礼贤书院(后改“中学”)学习，以成绩优异，保送上海同济大学医科深造。尹莘农毕业后，在青岛等大医院任医生，后在丁惟汾的帮助下，在济南创办山东医学专科学校（后改称山东医学院），并被省政府任命为校长兼附属医院院长。其弟尹景伊在同济大学读书，1925年“五卅运动”中，为反帝爱国战士，壮烈牺牲在南京路上。尹莘农在故乡创办“景伊五卅小学”，以纪念亡弟。其三弟尹朴斋在青岛创办《青岛时报》，自任社长兼总编辑，以坚决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而著名。其女尹左芬，侄尹永诜、尹世安、尹可钦等，分别任山东大学、河北医科大学、武汉测绘大学、中国海洋地质研究所等单位的教授或研究员。

另一家异姓为宋老六家。宋原为“广记”商号的伙计，文化不髙，只能写写算算。可是其长子宋遂生受丁氏文化氛围的影响，喜好书法。尤长于行、草。时虽十一二岁，左邻右舍来求春联者络绎不绝。也有人鄙薄说：“生意字，狗臭屁！”可宋遂生仍笔耕不辍，没有钱买纸，把丁氏少爷们习字用过的元书纸、宣纸，翻过来，覆过去，一再用来练字。直到那些纸再也没有空白了，才不再利用。后来，连云港一位盐商乘汽车，持重金，慕名而来，只求用饭帚疙瘩写一个斗大的“福”字。宋遂生年刚十一岁，初生的牛犊不怕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挥帚立就，而且婉拒重金，分文不取，此事，在涛雒一带传为佳话。可是非常不幸，宋遂生未满18岁即英年早逝，亲邻莫不悲痛。宋遂生之二弟名宋遂昌，入青岛礼贤中学，以成绩优异，保送上海同济大学，后以官费留学意大利，学习飞机制造技术。学成归国，受母校之聘，任同济大学航空学教授。宋遂昌之弟宋明远及其子侄晚辈如宋家方、宋健青等从事于教育工作的有许多人。

日照丁氏之外，还有四姓自明朝后期至清朝后期较迅速地发迹。这四姓是牟、秦、安、李。四姓从明万历三十五年（1607）安重中进士开始，至清光绪十八年（1892）李祥麟中进士止，在这285年间，四家共有十四人中进士，都在朝廷或地方任官职。他们都是走的读书而至仕宦，以致提高或改换门庭，相继成为日照所谓的“郡望”。俗称“丁牟秦安李五大家族”，各家族都拥有自己的政治、经济、文化根基，彼此互通婚姻，互相提挈，形成强大的社会势力。对当年日照地区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的需要来说，这五大家族都起了一定的积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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