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门口要命的村道

欢呼雀跃的孩子们从来没有想到，校门前那条直对着的方便之路会有一天给他们带来生命威胁。在管理者看来，缺少了人性化设计的村道，是酿成悲剧的原因。虽说偶然，但也必然。

本报首席记者   唐学仁

1突然发生的车祸

6月12日下午4时，炎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

位于秦安县王窑乡丁山村的半山腰里，一群孩子坐在树荫下捧着课本诵读。他们的身后，四顶民政救灾帐篷并排而立。这是经历了6月3日车祸之后的第一次正式上课，缺少了玩伴的孩子们在这个将就过度的新“学校”里似乎并不快乐。

“这么热的天气，帐篷里就像火炉，实在是没法上课，只能在树荫下。”秦安县丁山小学校长谢冰感到迷茫，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少天。“距离暑假还要一个月的时间，这个阶段正是教学紧张的时候，可是这样的环境老师没法上课，学生没法学习。”

丁山小学位于秦安县西部20多公里的大山上，虽然全校学生人数只有59人，但却是一所标准化的小学。校门是新修的，两个红色瓷砖墩非常气派。秦安县王窑乡三个行政村以及郭嘉镇一个自然村的学生都来这里上学。据谢冰介绍，在这里上学的小学生，最远的单程要走50分钟的路程。尽管如此，这里的孩子们仍然觉得学校离家近，至少不用让家长去县城租房上学。在这座拥有三排大教室，一个大操场，秦安乡村里为数不多的宽敞学校里，孩子们留下了童年美好的记忆景象。但这一切，被一场车祸撕成了碎片。

6月3日上午10时50分，一至五年级学生都在上课，六年级学生正在进行毕业前的模拟考试。此刻，一场灾祸瞬间来临。

“当时我正在六年级学生教室里监考，只听轰隆一声，都来不及反应，货车就撞塌了教室的墙壁，半截车头冲了进来。”谢冰说，货车撞倒教室的墙壁后，砖块砸向了学生，六年级学生杜纪洋所坐的位置正好处于车头位置，被当场压在车下。

“几乎所有的孩子都被吓哭了，老师徒手从砖块堆里将受伤的学生刨出来，就赶紧将受伤的孩子们送往医院。”

当地官方的调查显示：事发时，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市西吉县马莲乡司机马某驾驶宁D·30385中型货车满载煤炭行驶至秦安县王窑乡丁山村，沿进村一段陡坡路段下坡时，车辆突然失控冲进位于坡底的丁山小学，撞坏小学大门及院内花坛后从教室后门冲入教室。当场造成4名学生受伤，年仅12岁的杜纪洋死亡。  

但在村民们看来，校门前那条直对校门的陡坡路早就埋下了安全隐患。所以说车祸虽偶然，但也必然。

2孩子们心中的阴影

事故发生十天了，提起孙子，杜纪洋爷爷的眼睛很快湿润了：“我孙子才12岁，学习好，还会武术，我就这么一个孙子……”奶奶更是泣不成声。自从事故发生后，这个朴实的农家失去了往日的生机。杜纪洋的父母至今无法缓过神，半夜总是被噩梦吓醒。“如果不出意外，下学期他就上初中了，我和她妈妈本打算去县城租房陪他上学。”杜纪洋的父亲说。

比起杜纪洋的不幸，家住丁山村半山腰的杜小薇姐弟俩在这场车祸中被幸运之神眷顾。

中午12时刚过，杜小薇姐弟俩围坐在一张方木矮桌旁埋头吃面条。四十多岁的杜县奎，是这家的男主人，正斜倚在床上看着娃吃饭。老杜有三个孩子，大女儿在县城读初二，剩下的两个读小学（一个五年级、一个六年级）。往常，吃过午饭，两个读小学的女儿可以去里屋躺上一会再去上学。她们就读的丁山小学离家不过两三百米的样子，听到上课的预备铃声再跑过去都来得及。但是现在杜小薇姐弟俩再也不敢去学校了，虽然老杜耐着性子劝孩子去，但是杜小薇说：“我不敢去，一去就会想到那一幕。”

出车祸的时候，杜小薇就坐在杜纪洋的旁边，她亲眼看着杜纪洋被压在车下，浑身是血的样子，而她自己的肩膀部位也被砖块砸伤。12岁的杜小薇说：“现在都不敢路过学校门口，只要走过，晚上就会做噩梦。”

孩子受到的惊吓让杜县奎有了担心，虽然孩子们现在暂时安置在学校外墙后的一块平地上，但这么热的天气里，老杜觉得在帐篷里上课并不安全。老杜说，这学期就这样了。小薇已经小学毕业了，等到下学期上学，小薇就可以去县城上初中，他也就带着小儿子在县城租房，这样一来，三个孩子都能照顾上。  

事实上，还不仅仅是杜小薇不敢再去学校。校长谢冰告诉西部商报记者，全校总共59名学生，除了杜纪洋车祸死亡外，还有一名受伤学生仍在医院治疗。剩下的57名学生中，有8名学生有了心理阴影，都不敢来学校。所以，6月12日，学校在事故后的第一次上课中，只有49名学生到校。

3被迫出现的帐篷学校

搭建帐篷学校是秦安县教育局为了尽快恢复丁山小学的正常教学，不得已而为之的举措。

“一场车祸让一个标准化的小学成了帐篷学校，不得不说这很滑稽，但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秦安县教育局副局长张惠生说，事故发生之后，他四次到丁山村，在做好事故善后的同时想尽快恢复学校的教学秩序，但当地村民却不愿意让孩子再次踏入这个地方。6月12日下午，西部商报记者在丁山小学看到，一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小教室内，一侧墙砖被完全撞毁，散落堆积在地面上，教室内的桌椅等物品被砸得七零八落。

张惠生说：“其实，学校除了车祸中损毁的教室外，操场的另一侧还有两排大教室，六年级学生毕业后，剩下的孩子们在这两排大教室里上课完全够用，但是家长们不让孩子进校园。在和家长几次协商后，教育局不得不在学校外墙后的一块平地上支起了四顶帐篷当做教室。但张惠生觉得这样的帐篷也不一定就是安全的。和杜县奎的担心一样，张惠生觉得帐篷学校在这样的天气里太闷热，孩子们会中暑，老师也没法上课。不仅如此，雷雨季节里，随时都会有阵雨天气，孩子们同样面临危险。

老师丁亮曾是丁山小学的老校长，他在这里教了一辈子的书，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可帐篷学校却让他很操心。“这不是因为自然灾害，也不是因为学校危房，想不到因一起车祸变成了帐篷学校。”

来自村民们的呼声则是，由于学校门前道路早就对学校形成了安全隐患，但并没有得到相关部门的重视，以致最终酿成了悲剧。现在，这所小学显然不敢再让孩子们上学，除非给村里修建新的教学楼。

“修建教学楼谈何容易，要立项，报批，还要学生人数够修建标准。丁山小学只有50多名学生，显然不够修建教学楼的要求。”张惠生无奈地说，在恢复学校正常教学秩序的协商中，张惠生答应先推倒学校围墙，修建水泥墩和护栏，这样即使再有货车失控，有水泥墩阻挡，车也不会冲进校园里。于是在事故发生的次日，秦安县教育局组织施工队进驻丁山小学。但被村民阻挡，他们认为“这样的做法依然是治标不治本。”  

4直对校门的村道

被村民们认为早就埋下隐患的路，是通向丁山村小学和村委会的唯一村道。在此次事故之前的2014年11月，就发生过货车冲进校园的事故：一辆当地农用车冲倒校园围墙，虽然没有伤及学生，但造成司机当场死亡。

西部商报记者看到，从山顶到半山腰的学校村道是一条水泥路，整条村道全长4公里，全是下山的陡坡路，并且没有任何警示牌。尤其是在学校门口的一段，坡度更陡，坡底部直对着学校门口。来自当地交通部门的勘测，在学校门口一段的陡坡有一公里之长，坡度达到了35度以上。

2011年上任的丁山村支部书记张四生向西部商报记者介绍，丁山村的村道原本是一条狭窄的土路。2006年，秦安县扶贫办和王窑乡政府将丁山村列为整村推进项目村。当时一条路、一个学校的扶贫项目在丁山村同步实施。

在丁山小学任教28年的老师李小中说，在扶贫改造中，原来的村道被彻底加宽，并在原来的基础上改变了厚度。当年丁山小学也在原址上被扩建。李小中站在陡坡处指着学校大门介绍说，原来的小学不大，在村道的东侧，大门也距离村道很远。从来没有发生过意外。而在改造中，学校向西扩建，大门也挪了位置，正好和改造后的村道相对。

扶贫改造后的村道当时只是砂石路，大型车辆下坡时还能减速慢行。直到2014年，村道实施水泥硬化之后，事故随之而来。

秦安县教育局副局长刘思忠说：“现在看来，这条村道确实有问题，没有考虑到会给学校带来安全隐患。”和刘思忠一样，负责全县道路基础建设的秦安县交通局副局长张玉金也认为，当初的道路改造违背了人性化设计。

“当时那种坡度的路就不应该直对着学校门口，迟早会出事，只是这个事故以生命为代价才引起重视，这多少有些沉重。”张玉金说，目前交通局已经和村委会进行了协商，重新制定了改道路线。

下午放学了，李小中老师催促孩子们快点回家。他站在即将改道的地边上望着西落的太阳情绪难安，安全隐患为什么总是要付出生命代价后才着手消除？如果当初的设计能人性化一点，如果改道早一点……可是，逝去的生命已不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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