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灰头巾

母亲爱戴头巾，而且总是灰色的头巾。戴头巾，一可以让母亲免于风寒，二来，可以在干活的时候擦去额头和脸上的汗水。母亲戴头巾的时间应该很长了，反正自我记事起，她就时时刻刻戴着一块灰头巾了。记得，母亲以前戴头巾，先是把头巾对折，然后戴在头上，再把两个角缠绕后系在一起，那样就很紧凑了。戴上以后，母亲就在每天清晨，背上背斗，顶着微明的晨曦，去家里的地里干活。家里的地，有的近有的远，且以山地居多，去地里的路，尤其是山路，很多都很陡峭，可以想象到的是，清早的风，一股一股吹到母亲的脸上，吹动头巾，也吹动山路上还未褪尽的月色。到了地里，开始锄草或者干其他活，母亲就把头巾取下来放在背斗上，她是怕时时飞起的尘土把头巾弄脏了，弄脏就要洗干净，而洗是会加快头巾破损的。到了中午，母亲干完地里的活，就要回家做饭了，系好头巾，背起背斗，母亲又把自己瘦弱的身影，放在了弯弯曲曲的山路上。

回家的路上，因为干活的缘故，母亲很是疲乏，背上装满杂草的背斗越加的沉重，汗珠一滴一滴不时从母亲的额头沁出，然后钻进眼睛里，涩疼涩疼的，用手擦不干净，母亲没办法，只好解开头上的头巾，擦去满脸的汗水。那些年，没完没了的地里活，让母亲辛劳交加，为了一家人的日子，她几乎将自己的体力耗尽，一块灰头巾，成了她形影不离的伴。

1996年，我考上了天水的一所师范学校，为了凑齐学费，父母操碎了心，父亲先是从信用社贷了三百元的款，剩余的零花之用，是母亲卖了一窝猪崽凑的，去学校的前一天晚上，母亲从炕柜里取出一块包在一起的头巾，打开后里面是一块手帕，手帕里包着面值不一的纸币，还有硬币，母亲把父亲贷款的钱和她凑的钱放在一起，然后缝进手帕后又缝在我的衣兜里。

到了学校报道，打开手帕，掏出学杂费，拿在手里，那些纸币硬币，依旧带着母亲灰头巾的味道，那样亲切朴实，瞬间，眼泪弥漫双眼。

天水四年求学，确实很是艰难，但一想起父母的艰辛，便忘了自己的一些不如意，并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刻苦求知，四年，父母的苦心，被母亲的灰头巾包裹的那样厚重，永远的留在了我的人生记忆里。随着一天天年迈，母亲把头巾对折后戴在头上，然后把两个角系在一起，如此不像以前紧绷，也不用山路崎岖，她需要费力地摘下头巾，擦拭满脸的汗滴了。人老了，时间堆积一处，老院子里，只有母亲孤单一人，眼前的情情景景，总能勾起她惆怅的心绪。细想想，一生真是恍惚，就像母亲，前脚好像还在地里干活，后脚却已踏入了苍老的门槛，只是坎坷劳苦多少年，她把许多的悲苦，都包在了那一块块掉色的灰头巾里了。还记得，多少次离家，母亲戴着灰头巾到村口送我，多少次回家，母亲戴着灰头巾在村口等我，送别的忧伤和等待的喜悦，化成眼角的泪水，被母亲用灰头巾一次次擦净。

这么多年了，母亲戴的头巾换了一块又一块，那一块块的灰头巾，已融入到了她的血液中，再也不能分开了。母亲常说，父母的心在儿女上，儿女的心在石板上，我想，那一块块的灰头巾，应该是深深地藏在母亲的心上的。

难忘，母亲的灰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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