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屋 □邓书俊(天水)

离开家乡二十多年了,自从父母去世后,我就很少回去了。多少次在梦里,回到了家乡,回到了那间老屋,那里有我儿时的快乐,有一家人团聚时的温馨画面。老屋见证了我们姊妹几个的成长历程,也见证了父母的辛苦与不易。

老屋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是村里最早的土坯青瓦房。之前,我家和村里所有人家一样,住的是黑皴皴的窑洞。父亲是个大孝子,他希望奶奶能在有生之年住上宽敝明亮的大瓦房,于是父母亲不分白天黑夜打土坯,准备建房子的材料。

在那个物质生活匮乏的年代,想建一座青瓦房谈何容易!我小的时侯,常听母亲说起,她和父亲是在烈日炎炎的酷暑下挖土打坯,顶着满天繁星背运砖瓦,每一块土砖都浸润着父亲和母亲的汗水。为了能买到稍微便宜点的松木椽,父亲便带上干粮,翻山越岭到南山里去背。来去一二百里路,一次背七八根松木椽,渴了喝山泉水,饿了啃干馍馍,十分辛苦。但是,父亲从没在我们面前喊过累,叫过苦。

那时候,父亲是生产队队长,他为人热情,经常帮助村里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村里人都说,吉人自有天助。一天,暴雨过后,父亲给生产队去放牛,在渭河支流大水沟旁边的土崖下面,发现了一根粗壮的柏木大梁。没有人知道,这根生长了有千百年的松柏在土里沉睡了多少年?母亲说,父亲和村里七八个壮年男子,才把这根松柏大梁抬到村里。后来听村里老人说,过去老家这一带是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在北宋时期,这里的千年松柏顺着汹涌澎湃的渭河进入黄河,一直漂到了正在建设中的开封府。

明朝洪武年间,我们的祖先从山西洪洞县大槐树下千里迢迢而来。当时来了兄弟三人。他们看到这里依山傍水、土地肥沃,是一处绝好的生活之地,于是便各占山头,落下脚来,掘窑而住,砍树种地,生儿育女。人越聚越多,树越砍越少,最后森林变成了耕地、房屋和街道,形成了村庄。

老屋就建在祖窑前面,是那个时候村里首屈一指的大瓦房。家乡人淳朴,村子里不论谁家建房,全村人每家都会放下自己的活,前去帮忙。母亲说,建老屋时,村里来了好多人,男的和泥砌墙,女的烧火做饭,在村民们的帮忙下,房子很快就建起来了。老屋建成没几年,奶奶就去世了。

老屋是父母耗尽心血的杰作。我上小学的时侯,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很穷,吃不饱穿不暖,日子都过得很艰辛。勤劳能干的母亲为了填充我们饥肠辘辘的肚子,便在房前屋后见缝插针地种上了各种蔬菜。每天放学,我就带着弟弟妹妹,钻进母亲的菜园子里捉蜻蜓、扑蝴蝶,忙得不亦乐乎。

夜幕降临,全家人挤在暖烘烘的土炕上,我和弟弟就缠着母亲给我们讲故事。母亲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可母亲的心中却有讲不完的故事。在黑灯瞎火的夜晚,我们最喜欢听的就是野狐君的故事。诡计多端,阴险狡诈的野狐君,它就住在荒无人烟的屋子里,出没于野草丛生的院子中……

前年,去给父母上坟,顺便去看老屋。母亲去世后,老屋就没有人住了。长时间无人打扫,内墙已变得破烂不堪,活像一个历尽苍桑的老人,在风雨中摇摇欲坠。不知是风还是鸟雀带来的草籽,使院子里荒草丛生,成为蛇鼠的窝。此情此景,让人情不自禁想起母亲讲过的野狐君的故事,心里说不出的伤感。

老屋记载着村子的历史与沧桑,见证着社会的变迁,刻录着父母风风雨雨里走过的脚步,承载着我们的梦想和奋斗历程。我想,再过几年,老屋将面临倒坍或被拆毁的命运。但是,梦里的老屋青春不减,依然是儿时的模样。对出门在外的游子来说,老屋就是我们的根,它就像我的父母、亲人,让人永远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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