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中生长的 文字“痴人” 访天水市农民作家刘应生

□见习记者 杨心雅

站在峡口村的后山上往下看时,刘应生全身都写满了沧桑

用伤口说话的人

用倔强书写的人

刘应生是个“痴人”。

一个小时候因家境穷困被送去了别人家,挨过饿受过苦的农民,在上世纪80年代凭自己能力率先致富之后又选择将精力投入到文字之中。小学二年级文化程度的他在家人和朋友眼里就是一个笑话,然而刘应生偏偏不信命,硬是用三十年的时间写出一部自传小说——《路弯弯》,并由团结出版社出版。

记者来到麦积区花牛镇峡口村初见刘应生时,也没能看出他与普通农民有任何区别。64岁的他皮肤黝黑,衣着朴素,脸上布满岁月褶皱,却精神十足。

“我带你去看看我书里提到的地方,咱们边逛边聊。”在冬日的阳光下,刘应生踏在几十年来扎根于此的土地上,把他心中的酸甜苦辣一一吐尽。

用文字守望的人

△刘应生翻看着他厚厚的打印书稿

刘应生创作的《路弯弯》是他以自身经历为原型创作的小说,约十八万字的书中写尽他大半辈子的生活故事,从新中国成立直到改革开放,故事内容和人物关系都非常复杂。

作家汪渺为此书作序时评价刘应生是一个“用伤口说话的人”:“他是一位命苦的人,因为家里穷,从小就送了人,饱受了骨肉分离的痛苦,经历了三年困难时期的饥饿,遭遇了文化大革命的浩劫,受尽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一系列不幸,让他的内心留下了的一道深深的伤口,有一种想叙说的强烈欲望。于是,他提起笔,想将经历过的一切记录下来。”

显然刘应生的经历是造成他有记录愿望的最大原因,但把这放到茫茫人海当中,又有几个小学文化程度的农民能够想要以这种方式来纪念他的伤痛?

刘应生是爱读书的,幼时到了上学年龄,两元的书钱对家中是一笔较大的开支,养父母都不愿送他去上学。“那时候邻居都劝他们让孩子读书,奶奶也坚持送我去上学,我才有了接受教育的机会。可刚上了两年,养父去世之后家中没有经济来源,我就退学了。”刘应生的眼中并无波澜,对他来说这是无法改变的过去,而对过去怨天尤人并没有任何的作用。“可我不甘心啊,我还是经常去村里的老人家里借书看,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等,遇到不会的字就写在手上去问别人。”

说到看书,刘应生还告诉记者他印象很深的一件事。他少时伙伴的父亲购买了许多书放在家中,却从不允许外借,刘应生心里痒痒,好朋友也很讲义气地帮他“偷”书出来看,等看完再偷偷还回去。可偏偏就在去还书的一天,与朋友的父亲撞了个满怀。“当时我记得他对我破口大骂,把书直接对半撕开扔在我面前,问我,‘你还是个看书的人?’”,刘应生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我还记得那本书的名字,叫《林海雪原》。”

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有书看就不容易了,为什么会想到写书呢?记者不止一次地问过刘应生这个问题。刘应生不能给记者一个确切的答案,却零零星星地表达了他的想法——

“我想把我生命中遇到的好事、坏事,好人、坏人都记录下来,留给世人去评价。”

“我生活在这里,我写了这样一本书,这不仅是我个人的历史、家庭的历史,也是社会的历史。”

“我想告诉读者,做一个善良的人,做一个有敬畏心的人,更要记住乡愁。”

“我不做这个事情,也没人去做了。”

……

刘应生带着一身泥土气息却与村庄的一切格格不入。他有时候格局很小,有时候格局又很大。他的文字生涩逻辑普通,说话操一口方言,可聊起天来却关注时代的发展、社会的更迭,他说现在就是做梦的时代,要心怀感恩,知足常乐。“天堂在这里,地狱也在这里。这就是我的人生。”

1978年,在水泥厂打工的刘应生正式开始了学习写书,其中艰难也开始慢慢浮现,“蓄谋已久,但初写时就是流水账,越写越乱。”焦急的刘应生因此差点成了疯子。急于求成的他茶饭不思引得家人埋怨,他尝试耐心解释,家人却更加抱怨他,怒火攻心的刘应生承受不了写不出文字和家人恶语相向的双重压力,竟精神失常满嘴胡话,吓得家人赶紧把他送往医院治疗。好在,刘应生问题不大,几天后就恢复了正常,而病友对他说的一句话也让他彻底醒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后来刘应生不再与家人争辩,而是借着外出打工的空余时间来一点点写。“我就给口袋里装一个小本子,有时间就拿出来写一点。”现在,刘永生的柜子里依旧保存着几十本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手稿。

在此期间,刘应生结识了当时《天水晚报》的记者丁永斌,并拜他为师学习怎么去写出完整的故事,反复修改六年后终于写成了初稿。此后,刘应生又结识了许多朋友和老师并虚心向他们求教,对小说进行不断的删改。“我的手稿改好之后就送去让人帮我打出来。”在大家的帮助下,刘应生的《路弯弯》终于成功出版。

刘应生执著且大胆,多年前,初稿一落成他就往北京、甘肃等地的出版社投稿,全部石沉大海。三十年后的今天,《路弯弯》的出版,却并没有为刘应生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收益,甚至连读者都寥寥无几。

刘应生前后投资近4万元在这本书中,出版后第一时间送给亲朋好友人手一本,也包括曾经嘲讽过、质疑过他的人。刘应生像“出了口气”般痛快,却发现了最严重的问题,《路弯弯》并没有发行。他跑去天水市的各个书店推销,大都被婉言拒绝,只放了两三本书在天一书店和东方书城,目前也并无人购买。“我还去过摆摊的书摊上,询问能不能放上几本书在那里卖,结果摊贩说,‘谁不知道天下的路都是弯弯的?去去去。’”刘应生又笑了,只是这次略显苦涩。

刘应生打开卧室的门,房间靠墙堆了700多本《路弯弯》,这几十年来的心血成了刘应生甜蜜的负担。“我不图名也不图利,我把书写出来了就是完成了我的心愿,但人干成一件事情之后也会想着下一步,我现在就是希望能有更多的读者来看我的故事,对我提出意见。”

家中12口人的刘应生现在生活过得也有滋有味,放在峡口村也算得上一个大户人家,已到享受生活的年龄的刘应生,浑身依旧充满了干劲。他的灵魂被出身和环境桎梏,经历过黑暗也依旧平凡,却始终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现在写不动书啦,以后只能尽力提高自己的文学水平,写一些有生命力的文字。”刘应生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的书能在社会上被认可,要是能把《路弯弯》的故事拍个电视剧就更好了。”刘应生第一次咧开嘴笑了起来,眼里透着亮晶晶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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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天水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