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游戏之 跷河儿

□苏中豹

大少年们玩时可以海阔天空,上山下水无所拘束。女孩子和小男孩们就没有那么方便了。但游戏是孩子的天性,看着大男孩们上天入地、出神入化般玩闹,羡慕之余男女碎娃们终于也努力找到了适合自身特点的玩法,大热天里的跷河儿游戏便是其中之一。

古语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小城天水的孩子们兼得二妙,天性中既乐山又乐水。天水虽地处西陲一隅的山区,但独得天河注水之天意眷顾。城周河汊密布、名泉处处,水源充沛,如此得天独厚的陇上江南地理形胜,亦为乐水的娃娃们玩水提供了可靠物质保障。诗曰“河水清且涟漪,可以濯我足”,孩子玩水既可明目,又好降暑,于是乎,小男孩和小女孩们便想逐水草而乐,在盛夏的某一天里,蹬上小凉鞋,穿着花舞衣,踮着脚尖就要下河试水了。

可是且慢!问不问元芳,起码该问问孩子的爸妈怎么看。

事实是,孩子这一切的美好初衷却并非可以得到家长的认同。天水夏季多有霈雨,随之而来的是吞噬一切的浑黄河头,凶猛洪水。为了孩子的生命安全,家长们均祭起了严厉家法,决不许踏入河坝一步,否则,回家皮带炒肉,家法侍候。于是,跷河行动被迫转为地下工作。

小孩跷水可以不拘地点,只要有水就好,但最好玩的当数南河坝的藉河滩了。跷河也不拘形式,光脚穿鞋都可以,甚至光脚的还不怕穿鞋的哩。但好的装备也是让人羡慕的,比如一双崭新的没补丁的漂亮塑料凉鞋,对于女孩子最好再有一件有美丽花格子的下摆及膝的新舞衣。当穿着过河裤的男孩雄纠纠、气昂昂踩得河里水花四溅时；当脚蹬新凉鞋,身着花裙子的美丽小姑娘手提裙摆,如翩翩蝴蝶般轻轻试水时,必能招来其他孩子热切甚至是怨毒的目光,因为那年头生活困难,哪个娃娃不是穿着七缀八补的鞋子,大热天还套条长裤呢?短裤头、新鞋子、花裙子就像万花筒里美丽且变幻不定的图画一样,简直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只有富家子弟才有可能得到。光脚板和新凉鞋的差距,就像保尔与冬尼娅之间的距离,如此新旧社会两重天的巨大反差,怎能不招来多数孩子怨怼的目光呢。

在孩子的世界里,不愉快总是一时的,开心、快乐才是永恒的主题。很快地,一切不愉快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孩子们开始兴高采烈地跷河了。

跷河不同于打湫水,不需要急流和深水,而只需有一段布满鹅卵石的平整河滩,清清的只及脚踝,最多只在小腿肚处流淌的河水。晴日午后,河坝藉水汤汤,岸边芳草萋萋,虫鸣声声。河滩的小河汊中涓涓水流,清澈见底。石间游鱼嬉戏,岸边女子浣衣。此情此景,当是男女孩童们跷河戏水的天堂时光。女孩子跷水时手提裙摆文文静静,男孩子却卷起裤腿,甚而干脆精着沟子便奔下河去。女孩子们初下水时试探性的小心翼翼往往不能保持多久,就会被不安分的男孩子们打破。他们像炸群的野马一样会突然狂野地闹将起来,相互袭击,泼水、掀浪、搅骚得鱼群星散,水鸟惊飞。眼见得是水花四溅,泥沙俱下,一通水仗只打得昏天黑地。战事间歇,不惟对战双方的精沟子都成了泥猴子,还殃及池鱼,把周围的花舞衣也泼成了落汤鸡。

跑得累乏,孩子们休息时就在河边水洼捞蝌蚪,草丛中逮“趵脚”(天水方言,蚱蜢)。光脚跷河的孩子们被河底鹅卵石硌得脚底板生疼,便找一处有绵沙的河滩将脚埋上缓脚；而“新凉鞋”们还在乐此不疲地跷河、捡石子、捞鱼儿。河坝一时间恢复了宁静。突然,有女孩尖细的惊叫破空而来,“快,快呀!我的鞋!妈妈给我买的新凉鞋被水冲走了,我可怎么办呀!”这时,循着哭喊声,光脚的孩子常能看到一只鲜红或翠绿的物件在随波逐流,于是,如猎豹飞奔,只一眨眼间,“光脚”已经从急流中将那只“水晶鞋”抢出,掷于正伤心落泪的“新凉鞋”面前。

但“新凉鞋”们不可能每次都能成为幸运的灰姑娘。于是,常有孩子跷河时弄丢或被河水冲走了新鞋子,哭泣着不敢回家。倒是那些光脚的玩得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这真是应了那句俗语:“光脚的还不怕穿鞋的哩!”信哉斯言,即便在孩子的游戏世界里亦然如此。

相比当年的苦逼日子里,简陋的条件下那些苦中作乐的孩子们,如今的孩子有人工河流、温泉浴场、高档泳池等高大上的设施、场所可以安全、自由地戏水。当年的蛮荒河坝也变成了优美湖泊,今夕巨变,天壤之间,令人感慨良多,不禁浮想,天水孩子过往和现下,到底哪一边更得天意护佑?答案是一目了然,还是见仁见智呢。

言犹未尽,在此特别提醒现在的孩子们,过去时代的游戏有时代烙印和局限性,戏水有风险,涉水需谨慎,切莫随意模仿。

插图洪波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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