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灯就有人

吴孔文 我到乡下去，夜岚初起，晚风渐凉，远方峰峦如黛，四周虫声一片。路两旁，居家的灯火，一闪再闪，次第亮起。孩童顽劣的叫声，穿行在薄凉的空气中，让人心头温暖。

有灯，就有人。这个时候，多少人家正在准备晚膳。布衣蔬食，干柴细火，檐间炊烟缥缈，屋内香气游走。荷锄归来的老者，远望自家灯火，步履从容。守家的老狗视力极好，看见主人归来，远远地去迎接。

有灯，就有人。我所居的小城，万家灯火，是千万副表情。家对面的楼上，住着一位高三的学子。夜半时分，依然挑灯战斗；晨光初醒，他低头学习的身影又映在窗玻璃上。十年寒窗，三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过五关、斩六将，历经九九八十一难。

街上的灯火，凡俗的生活，真实的影像。每天约摸三四点钟，送肉的、贩鱼的、烤烧饼的、包饺子的、打豆腐的，批发蔬菜的，小民生计自为谋，灯光之下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偶有说话声，咕咕叽叽，声音压抑，怕影响生意。

我住的这条街，有一位作家、一位搞广告设计的，他们睡得都很晚。别人家的灯光都暗淡下去，他们两家的灯还亮着，好像他们晚上不爱睡觉。

古诗里的灯火，是一个个分镜头。“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大河如墨，小船如叶，微微一粒渔火，惨淡于天水之间。须发皆白的渔翁，垂钓着未知；“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乡间茅舍里，年迈的母亲，正在为远行的儿子缝补衣裳，担心儿子远行是否顺利……读古诗，就是读古时的生活，读古时的灯火，就是看一部部古代人生活的纪录片。

在小城，落雨的夜晚，灯火会有潮水汽。下了班，三五个好友往小馆子里一坐，一壶老酒，谈天说地，不想回家。像这样的小馆子，小城有许多。店老板大都憨厚朴实，久而久之，与食客们成为朋友。

一次我出城远足，在深山中迷路，手机又没信号，夜晚来临，恐怖寸寸逼近。好在那时，远处丛林间有几粒灯火亮起，朝着灯火的方向走去，终于找到了投宿的人家。

小城的规矩，正月十五日晚，要去祖先坟前点一盏灯。这一夜，天上明月高悬，地上灯火片片。

小城坊间说，人的肩膀上有两盏灯，一边一盏。人若做了亏心事，肩膀上的灯会灭掉。有人问我信不信，我未置可否，含笑不语。

文峰漫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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