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春雨 □　袁长通

说好的,天暖和了就回家看看,拖了几周都没有成行,总之是忙。终于可以成行了,可又突然下起雨来。大家犹豫着,我说,雨天不是更有韵味吗?

在乡村的旧舍中,看细雨从树缝中落下,赏天水在地上溅起的白色水花,或者就躺在那张旧式的棕床上,听着春雨那沙沙的脚步声,也是别有情调的。

记忆中,乡村的雨,无论是身在何境,雨来何时,对我来讲,都是一场盛宴,那远处隐隐的闷闷的雷声,那渐行渐远的黑色的云彩,那鼻腔中越来越潮湿的空气,那卷着柴草的猛烈的风,都使我兴奋不已。

大家在纠结中出发,约一个时辰,随着大门的一声吱呀,我们走进了养育我们成长的,那座古老的小院落。院子中,有些地方已经积水,落水口传出哗啦啦的小曲,几片枯叶随着水势舞动着。

空气中弥漫着槐花和香椿芽的味道。大家旋即忙着中午的饭食,首先在雨中先采了香椿,培上盐,又跨上凳子,漉了槐花,那棵杏树下面的薄荷怎么吃呢,话里听是要炸制,嫩的桑叶也可以清炒……

我在大家吵吵的筹划中,一个人走出院子。街面上,除了那几棵熟悉的,正在酣畅的享受着淋浴的柳树外,别无他物,走到老庙,有了急促的流水声。这里是南山上流下来的水和从东厂里留下来的水的汇集处,水在这里碰撞着,旋转着,吵闹着,争相冲在前面,奔向更远的地方。

我溯流而上,去看一看哥哥们的故居。如今,它早已归入刘氏的名下,几次来,都没有见到这位仁兄,倒是他的妻子,精瘦却还温和的立在街头。

下一户人家没有闭锁,大门敞开着,院里种着绿汪汪的韭菜,在风雨中生动的摇摆着。喊了几声,走出一个稍显丰腴的妇人,因为坐久了的缘故吧,腿有些跛。我报了姓名,她憨憨地一笑,说,真不大敢认了。你是圣斌爷的老三?我也叫不出她的来历,寒暄着,走过另一条小巷。

小巷安静着,院落安静着,空气安静着。

童年的时候,这里可没有这么安静,一遇到下大雨,大人们便会撑着伞,纷纷来到庙前,说着对雨的感激,说着连自己也不太相信的古老的传说,说着即将到来的年景,孩子们则蹲在地上,堆起一条一条的泥坝,成功了便欢呼,被冲毁了,也便欢呼。雨时小时大,有时会接二连三的下上两三天,每当这时候,便开始有人犯起愁来,说什么?有些东西该生霉了,雨再下就进不去地了,狐狸滩那个地方该去点上几垅豆子了。可今天这里除了我,竟没有一个人来,左邻右舍的房子中,连声狗叫都没有,我突然有些伤感起来,感觉这脚下的流水已经或正在冲刷走我生命中的脆弱仅存的乡愁,故乡会随着生命的衰老而褪色,我需要的故乡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那个热火朝天的时代,那些似乎一无所有,而又似乎拥有整个世界的小伙伴们,已经不会再来伴我,在这些大街小巷中歌唱和啼哭,他们已经有了新的角色,新的归宿,这里唯一没有变化的,是水自山上来,奔走不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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