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
□名家□
我在天津过大年,大年也把我当年过了。
“独在异乡为异客”。二十多年前我从甘肃天水初来乍到,尚属一条正宗光棍,对天津的大年不明就里,第一个年就被家家户户窗外“呼啦啦”飘荡的红色吊钱看傻了眼。
年初五应邀在朋友家小聚,忽闻邻里“哐哐”巨响,大有力拔山兮之威,疑似劈山救母。惊问其故,友曰:“今儿‘破五’,介是咱天津人‘剁小人’呢。”我愕然,人间纵有万千小人,怎经得如此山鸣谷应。我复问:“咋个剁法儿?”友曰:“其实剁的是饺子馅儿,只是比平时更玩命了些。”
明白了。把“小人”剁成肉泥儿,包了,煮了,吞了,满天津城便是谦谦君子的天下。既然是为了人性清明,河海清晏,这个逻辑我必须认下。一年到头,人人都在三百六十五天的凡俗尘世里过日子,跑光阴,奔前方。各色人等,事业有上有下,营生有高有低,免不了与小人的觊觎、暗算、妒忌过招。“君子不为小人过”。好嘛!那就攒到大年初五算总账,把你小子给剁了。只是我想,小人一定也要“剁小人”的吧,剁了“小人”,自己方可一跃而变成君子,这样的念想倒是了不得的好呢。
两年后我成了家,这才发现真正走进了天津的大年。腊八粥是要喝的、腊八醋是要品的。腊月二十三是灶王爷升天的日子,买糖瓜儿那是必须的。腊月三十的饺子雷打不动。
大年初二叫“姑爷节”,满大街的姑爷们都由媳妇陪着,规规矩矩去拜见丈母娘。作为环渤海地区的经济中心,天津好歹拥有千万人口,但每到大年,平时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街道顿然归于安静,堵车没有了,拥挤没有了,街面足可倒骑毛驴儿撒大欢儿,多数南腔北调瞬间蒸发,只剩“嘛”“哏”“介”。当然,或多或少也有外地口音的,比如那个叫秦岭的男子,据说很不错的一个人,却没学会天津话,那天他一家三口走在大街上,不像是他领着母子,倒像是母子陪着他。你说介是干嘛?介是初二,你说介是嘛?
几天长假,天津城仿佛还给了天津卫,还给了年,还给了“吃嘛嘛香”。所有的自信与安逸、喧嚣与恬淡统统回归民间,回归到一个家。日子仿佛在信马由缰之后,突然勒马回头,合盘托出了古老与传统。这让我想到两个字:留住。
留住的岂止是600年天子门户的根基,天津的年分明在告诉你:无论世事如何变幻,咱介就是个介,介是嘛?九河下梢大码头。
“直把他乡当故乡”。天津的年理所当然便是我的年,因为客居,我的年又成了梅开二度的样子,一头开成了津门,另一头开成了陇上。每临年关,陇上总会有琳琅满目的年货寄来:兰州百合、天水松籽、花牛苹果、甘谷辣椒、康县木耳、陇南浆水、民勤羊肉……一份份年货,往往以包裹的形式爬山涉水来到我身边。那边有人一层层裹好,这边有我一层层打开。那一裹一开,岂止是一份年味儿?听天津相声,品故乡美食,那滋味,只有咱自己亮清。
天水比天津要小一些,却是羲皇故里,历史上下达8000年,这注定了老家大年的另一种模样。除了天津独有的吊钱,其他风俗章法倒是大同小异,但有两件盛事应是独一无二的。一个是正月初九玉皇大帝诞辰日那天的“朝观”,另一个是正月十六“三皇”之首伏羲诞辰日那天的“朝人宗”。彼时玉泉观、伏羲庙两处圣地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像是大地与苍天、众生与先祖的一次相约。古老的秦州城一时万人空巷,安详如月。
那一刻,常有故乡的微信频频发来:“此刻,你干啥着哩?”
这问候非常有意思,好像我远离了故土,生怕过的年就不是个年似的,我就提供了唯一的答案:“过年着哩。”
“吃的啥?”
“饺子。”
“啥调料?是我寄的辣椒面儿吧。”
“嗯。”
一问一答间,竟让我这粗拉拉的大男人眼眶有些湿润,一时不知我在过年,还是年在过我。思来想去,仍绕不过那个词:留住。
年,真的就是一种留住吗?可如若不是留住,那又是啥呢?
他乡故乡,故乡他乡;津门陇上,此年彼年,因了一个年,方知岁月里所有的一切,都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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