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泰山

◇孙继广

·1·

爬泰山。爬泰山。爬泰山。

我们终于爬上了泰山。

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开阔的不但是视野，更是心境。作为山东人，居然一直没有爬过泰山，这实在说不过去。“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一直是几十年来未圆的一个梦。去年秋天，终于实现了这个夙愿。而且，是名副其实地爬泰山。我们全家五口人，老中青三代，从红门一直徒步爬到泰山极顶。儿子正读大学，年轻力壮。我们刚刚步入中年，爬泰山也具备体力。最难能可贵的，是父亲和母亲，两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也和我们一起，从泰山脚下一步一步爬上了泰山。

那是二〇一九年的八月十七日，大约七点，全家人驱车出发。感谢如今的高科技，有了导航，让我们近年来的多次出行方便了许多。虽然，导航也曾经让我们误入歧途。在莱芜境内的一个村落，导航就引导我们围着一个小路口转了两圈。行车两个多小时到了泰山脚下。还没到红门，就被私家停车场“截和（hú）”了。这里是一些平房住户，院门外的公共场所，变成了自家挣钱的资源。这是真正的靠山吃山。每辆车四十元，和后来我们走过的红门公共停车场一个价位。

事前，早就咨询过许多有经验的人，了解了许多注意事项。比如，穿什么衣物，带多少水。停好车，每个人都背起了旅行包，除了自己的衣物，还分配了瓶装的矿泉水和火烧。“爬一次泰山，每个人要喝四五瓶水。我舅和我妗子，每个人背三瓶，你们每个人要背六瓶。”此前，凌超表哥这样叮嘱我。而停车场的老板看到我们的火烧，调侃了一句：“我们泰安火烧不比你们章丘火烧有名？”这话也对，在章丘就有许多“泰安火烧”铺，也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

沿着一条曲巷西行，看到一些住户的外面，有卖登山杖的。每人一条，一条四元。父亲是我们的“总统”，待遇有些特殊，拄了一根十元的龙头拐杖。这根龙头拐杖，陪伴着他上山下山，回家后成了他曾经爬过泰山的证据，一直当宝贝一样，挂在家中。如今，就挂在他身后的墙上，只要一伸手，就能拿到。而我们每个人的拐杖，也都带回了家，自己收藏起来。

从停下车，到泰山南边的红门广场，大约有两里路。虽然还不饿，还不到饭点，也就是十点多，但我们却早早地进膳。既为了爬山增强体力，也能够消耗从章丘背来的火烧和菜，减轻接下来爬山的负重。

·2·

从红门一路往北，开始爬山。由于游客太多，买票耽误了很长时间，直到十二点二十，我们才进入万仙楼的正门。

红门游览线是历朝皇帝封禅的登山御道。这是一条爬泰山最长的路线，是最考验人的一条路线，也是沿途风景最多的一条路线。问过许多人，他们都是走的这条路。我们一路走来，发现沿途林荫夹道，石阶盘旋，峰峦竞秀，泉溪争流，古迹众多，碑刻如林，自然景观雄奇秀美，传统文化韵味浓郁，文物古迹与自然风光融为一体。据说，需要攀爬七千级台阶才能直达岱顶。最初的道路，顺台阶一步步登山，一直比较平缓。比较有印象的，有中流砥柱巨石流水和风月无边石刻。

到中天门大约一半的路程，我们稍事休息。凉快透了，继续爬山。中天门至泰山之巅，是泰山整个景区精华中的精华，气势磅礴宏伟，景色雄奇美丽。古存遗迹韵味十足，石砌盘道坚固齐整，道观庙宇古朴端庄……美景数不胜数，观之目不暇接！

一步一风景，一景一陶然！过了云步桥，看过五大夫松，远远地，就能看到南天门，如在云端。而十八盘台阶山路，就像竖起来的天梯。真正到了紧十八盘，也就真正地感受到了爬山的劳累。有些游客，甚至有些年轻的游客，居然真的是“四蹄着地”，手脚并用。“唉！花钱买罪受啊。”不断有人发出这样的感慨。而这句话，也是我们后来不断调侃重复的一句话。路上，遇到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看到父亲手拄着龙头拐杖，颇有气势地昂头爬山，问我父亲“高寿”。父亲告诉他说自己七十四岁了。这位老人颇为佩服地伸出拇指赞道：“徒步爬泰山，您年龄最高！”父亲一笑，心道：“还有一位比我大一岁的，在后面呢！”那是说的我母亲。母亲比我父亲还大一岁，去年爬泰山的时候，已经虚岁七十五岁。总感觉母亲平时身体不太好，但居然亦步亦趋，实在让我感慨！我想，父母能够顺利爬上泰山，也与他们一直常年坚持从事农活有关。

爬泰山，真的是一种毅力的体现。南天门已经是越来越近了。台阶几乎直上直下。我们每走几十步，就要坐下来休息几分钟。

终于爬上了泰山！一脚踏进南天门，不要去说，是一种兴奋，更大的感觉，是一种成功。父母一步一步爬上了泰山。无疑，在他们人生中，是具有重大意义的。以至于成为他们对亲友邻居炫耀的资本。我忽然间觉得很骄傲！父母是七十四五岁的老人，还能徒步爬泰山，这难道不是一种幸福！

·3·

进入南天门，天已经黑透了。从万仙楼算起，我们整整用了八个小时。而如果从红门算起，那时间就更多了。以前听人说过，爬泰山归来，要三天歇不过来。可是，没有想到，我们从泰山归来，每个人都恢复得很快，并没有想象中的劳累。我想，这与我们爬泰山用的时间长有很大关系。

夜已深！每个人穿上一件租来的大衣，还租了垫子，在南天门里面的西厢房外的廊下一铺，全家人挤在一起。因为每时每刻都有人爬上泰山，人声嘈杂，我睡得惊惊困困，但父亲却睡得很踏实，甚至打起了呼噜，可见他真的累了。凌晨四点半，租大衣的人就把我们喊了起来。我们依旧穿着大衣，走上天街，一路往东。走完天街，又在爬山。前后左右，都是人。终于登上泰山极顶日观峰，在山峰东边，想找到一个好一些的观测点，看来有些难。感谢妻，她居然能从人从中，开辟出一条道路。挤进去，全家每个人都占据了一个不错的位置。坐在斜坡上，面向东方，等待着日出。太阳虽然还没有出来，但天已经渐渐亮了。

往东看，云海中有一条红带，是太阳映射而成。我坐在全家五口人的最前面，趁着等待的间隙，赶紧用手机自拍，居然全家同框，实在难得！这是一张极具纪念意义的照片。

按照泰山上生意人的说法，日出时间是在五点二十。这个时间是准确的。不知道是受到文学作品的影响，还是听来的传说，一直以为，因为泰山高，因为海洋阔，在泰山上看日出，看到的是太阳从远海中跳出的情景。而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我们看到的，就是红色的太阳慢慢从云层中冒出的镜头。

关于泰山的文章，有小学学过的冯骥才的《挑山工》，初中读过的杨朔的《泰山极顶》，再就是高中学过的李健吾的《雨中登泰山》。这些都没有关于日出的描写，那么我脑海中的日出印象到底是怎么来的？难道是因为二年级学过的一篇巴金的《海上日出》？那篇散文中有太阳“完全跳出了海面，颜色真红得可爱”一句，所以，一直以为太阳最后是跳出来的。而事实上，太阳是冉冉升起的，绝对不存在跳出的现象。

今年春天，重读梁羽生的武侠小说，看到《挑灯看剑录》和《散花女侠》中都有关于泰山日出的描述。很显然，梁羽生并没有爬过泰山，更没有见过泰山日出，要不，他也不会多次写到泰山观日出“太阳跳出大海”的奇观了。我怀疑，梁羽生也是受了巴金的迷惑。

看了日出，心情异常高兴。因为泰山阴天多，爬上泰山不一定能看到日出。而今，我们第一次爬泰山，就能看到日出，实在是很幸运的。

·4·

随后，我们往东南走，去看探海石。刚才看日出的时候，每个人都是静止的，并没有觉得有多少人。而今活动起来，才知道泰山顶上集聚了这么多的人。人挨人，人挤人，每走一步，都非常困难。终于挪到了探海石身边。

探海石也叫拱北石，大约十米长三米宽的一块巨石，像一条鲸，斜着身子，脑袋朝着大海的方向。小时候看电视剧《八仙过海》，吕洞宾坐上这块石头，仙风道骨，衣袂飘飘，云雾缭绕中正如人间仙境，让我印象深刻。整个探海石的表面是异常光滑的，小心翼翼地爬上石头，品味仙人的意境。

其实，岱顶的景色还有很多，但每个人都觉得累，已经抬不起脚了。甚至，我们已经到了玉皇顶，却没有进玉皇庙，就连玉皇庙外的无字碑也忘记看了。我们跟随父亲在五岳独尊石头旁边拍照，证明“到此一游”。

大约七八点，计划着下山。到了中天门，实在是走不动了，我的腿也觉得异常沉重。我们坐汽车下山。随后，坐公交车去岱庙。

虽然说，“登泰山从岱庙起步”，而事实上，岱庙离着泰山还有很远，感觉有五里路的样子。走进岱庙，感到的是庄严肃穆，是历史厚重。可惜，因为累，已经失去了仔细游览的兴趣。但来了就是来了，要不，还是觉得留有遗憾的。后来，邻居们不断问起父母：“你们见探海石了吗？”“你们看日出了吗？”“你们去岱庙了吗？”父母都充满自信地说：“见了！”“看了！”“去了！”可惜，忘记在岱庙留影了。

很多时候，外出旅游，拍照留影不是最重要的，却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有了照片，不管过去几年，都能够浏览着照片，回味当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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