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9年1月31日
地点:泰安市泰山区大津口乡沙岭村陈广武家中
采访人:王雷亭亓华刘肖梅
陈广武,1943年出生,泰山区大津口乡沙岭村农民。1961年至1993年在泰山做保洁、挑山工,历时33年。1981年以来,作为挑山工队长,为泰山上的索道、盘道、宾馆、气象站等许多工程运输材料设备,见证了泰山索道等重大旅游工程的建设。
王雷亭:陈队长,您是泰山挑山工的杰出代表。我们想通过您的口述,记录下挑山工在那个时代的奋斗历程。
陈广武:我从18岁那年就干了,当时是往泰山上担炭、担菜,也算是我们生产小队的副业吧,每天交给队里一块钱,给我记全工分。
王雷亭:您在山上打扫卫生是哪段时间?
陈广武:我是1966年去的。因为一直给山上送货,山上的人都认识我了。当时五所里有宋所长、李所长,他们认识我,让我去打扫卫生。队里也允许,只要每年交够一万斤大粪就行,给我每天记工分8分,等于用大粪换生产队的工分。一直到1978年市里的卫生队上去,我就不干这个了。我在那里干了12年,除了打扫卫生,还帮助防火救火。
王雷亭:您是怎么与索道工程结缘的?
陈广武:我因为干挑山工,1978年到1981年,每天一趟,从红门挑炭给五所。有时还给在朝阳洞的管二爷刨药材,跟他就熟了,他叫我小陈。管二爷待我不错,人挺大方。1981年,泰山要建索道,要向山上运料,材料很多。当时索道公司的经理是郝道晨,他好像与管二爷有点亲戚关系。一天他们在朝阳洞喝茶,说起这些运料的事来,挺愁人的。管二爷告诉他,这个活儿只有小陈能干,人信得过。那时,郝道晨就吃住在五所,他就找我说。一看不错,就让我跟他去了索道公司,负责向山上运料。
王雷亭:能详细说说您给索道公司运料的事吗?
陈广武:开始是运散料,砂、水泥、石头之类,之后是运从日本进口的机器设备。有个管材料的徐科长给我说,设备放在岱宗坊三角地那里,都干不了,郝经理的意思,还是让中天门的小陈来干。那时我在中天门有五六个帐篷,是索道公司给搭建的,让帮索道干活的挑山工住。我领着上百人为索道公司运材料,都是车拉到中天门通天桥,我们再人工运上去。那些设备最沉的一个是6000斤(3吨)重的大绞盘,还有一个发电机也是6000斤。这种大件的活儿我之前从来没干过,但仗着年轻,人家又信任咱,当时真是胆气冲了天,我很快就拿出了方案。他们一看,很认可,就这样干。
当时,中天门上的设备、架子、各种搬运工具全摆满了。有同行说我运不上去,我说,运不上去我就不在泰安待了。怎么也得运上去,哪能让外国人笑话咱。这些设备都是日本的,人家有技术员在现场监工呢。也确实压力大,要不后来我都累出心脏病来了。主要是急的,焦虑啊。但我不信邪,就想争口气,证明证明自己。
王雷亭:一下子干这么多活儿,又是从没干过的大活儿,挺为难吧?遇到危险了吗?
陈广武:真干的时候,太为难、太危险了。大绞盘那么沉,又那么大,100多人抬,加上架子,每个人平均摊80斤。我站到上面指挥,只有这样才能看清,好指挥啊。这是个技术活儿,得实现量平,绝对保持平衡,每个人始终保持着自己所承担的重量,不能偏,一旦偏向谁,那重量肯定会把人压趴下,能把人压扁,几吨重啊!要是一个人倒了,就会一连串地倒,想都不敢想,太吓人了,可马虎不得。
说到危险,真是提心吊胆的。盘道只有3米宽,对大绞盘来讲真是太窄了,大绞盘也将近3米,还得站开100多人。一旦喊起“一二三”来,虽然是上坡,架不住人多一起用力,向前冲的劲还是很大。有时捆设备的架子蹭到盘道的石头,都能把石头拱起来,碰到铁的就能擦出火星来。掌握平衡太不易了,那么贵重的设备,哪能有闪失啊,半点也不能有啊,责任啊。
有一件事很让人后怕。在中天门索道站的站房,为了清理场地要扦石头,一不小心,眼看着一块大石头就掉下去了,一直滚到壶天阁。好在是中天门护林员邢国良刚刚离开了那里,要是晚一点就回不来了,真是后怕啊。但还是砸了那里的38棵树,当时林场的人就逮住我,把我送到了红门派出所,接着就把我拘留了。这是破坏泰山山林啊,了不得。索道公司立马去找,说不能拘他,没有他,他领的那100多人就没法干活儿了,这是国家工程,误了工期咱可负不起这个责任,再说也不是故意的。最后是罚款赔钱了事。
王雷亭:除了运设备,还为索道干了哪些事?
陈广武:除了运设备,就是运人。原来在月观峰的望府山上炸了3米,但要安装上站的索道墩还不够宽,就又用空压机来干。我们很快把7000斤的空压机运上去了,可还得请人来爆破。他们请的是矿院的一个爆破大王,他没有腿,是我们四个人把他抬上去的。
除了向山上扛设备运人,还帮助中天门索道向山上运缆绳。这个缆绳是三部卷扬机绞上去的。但开路、牵引都是我做的,得保证这个缆绳不能碰到地上和石头上,碰上就影响质量和寿命了。我用钢丝绳给它牵引固定。遇到崖头,直上直下的,我们就在上面打眼,插上钢筋,放上滚子,用绳再穿过去,再把缆绳牵引过去,很费力,更费脑筋。
王雷亭:1992年到1993年新建后石坞和桃花峪两条索道,您也参加了吗?
陈广武:参加了,向上运料全是我们干的。有几个事我给你拉拉。
宋洪春经理对我运货一事很佩服。新建索道时他又找了我运料,还签了合同。从中天门到山顶,运的都是奥地利的机器设备,还有建设索道的砂、水泥、石子、钢材、铁架子等建材,全是我们给运的。
印象最深的第一件事是运油压轴。当时运的最重的就是油压轴,8000斤。宋经理想拆开运,但奥地利技术员不让。说要是拆开了,他们就不负责30年的质量保障了。只能整体运。宋经理就又找到我,要我们搬运。我过去一看,下面粗点,上面细点,9米半长,太重了,也太长了,不好干,也不能干,因为索道公司给我们的合同中没有这一项。宋经理说,没有合同你也得给我试试。没办法,试试吧,就向上抬,刚抬到中天门派出所的两层楼处,就没法抬了,按以前的办法不行,抬不动了。一停就停了两天,我们100多号人都窝在那里。我做了方案后,宋经理认为行,讲好了给3万元运上去。当时就是要4万、5万,多少钱也得运上去啊。但咱主要是想把活干好,差不多就行了,不就是卖力气嘛,给泰山干活讲那多价钱也不合适啊。
抬这个油压轴是真费了事了。我们有专门捆绑机器设备的人,绑好后,大家来抬。后头用了64个人,前头用了48个人,一百多口人,还得平均分好斤两,每人还得80来斤。到了云步桥处,麻烦了,弯小,桥面窄。光机器就9米半长,再加上捆绑的架子就十一二米了,调不过来,就放下了。正好有块石光梁,我们就在石光梁上打眼,插上钢筋,用上绞磨,6个人来绞,再拉出两根公绳来牵引。大家喊着口号抬起来,人在底下,机器在上面,还得时刻保持着平衡。前面说了,这时候平衡就是最大的事,不能偏向任何一个方向和任何一个人,一偏沉就把他压趴下,最后大家都得趴下。这些进口玩意可容不得任何闪失,真要平衡掌握不住,一个不注意就机毁人亡。那么大的场面,人那么多,除了喊号子,别的声音都没了,都不敢大口喘气了,紧张啊,现在还后怕啊。当时那个阵势,吓得索道公司的人脸都焦黄了。那时我就想,给多少钱都不应该接这个活儿,真不是人干的。我心脏病就是那时得的,连累带怕,主要是担惊受怕,吓的。
第二件事是运后石坞索道的缆绳。这条缆绳1000多米,是一个来回的,一米45斤沉。也是不好干,太长了,得需要多少人啊。商谈后,还是让我干。一共用了450人来运,我光是约人就用了五六天,说好在哪天、哪个时辰、哪个地方集合。还不错,挺顺利,早晨开始,到了蛤蟆腚就晌午了,再往上就是北天门。到地方以后,我们把缆绳给他挂上,又把前面拉上去的缆绳给他折回来,按着实际运行的要求折了个来回。要不是这样干,让索道公司自己弄,那就费大劲了。
还有后石坞12米的支撑缆绳的铁架子也是我们运上去的,仔细想想,干的活儿还真不少。
王雷亭:除了索道,还干了哪些工程?
陈广武:一个是气象站。运气象雷达的底盘,4000斤,要求整体运上去。运到碧霞祠的西神门,过不去了,底盘太宽了。最后是从前面的火池绕过去的。气象局盖的楼也是我运的料。
第二个是修建北天门营房的材料运输。
第三个是山顶仙居宾馆的翻修,它的材料也是我运的。
第四个是盘道修复拨正的材料运输。有两段盘道和一个牌坊的材料是我运的。红门到斗母宫的一段,这段最容易,临近山根。还有从开山到山顶的一段,这段盘山路用的石板都是我从后石坞运上来的。十八盘的最后一个牌坊是升仙坊,它的石料也是从后石坞备的石料,总共5000多斤,都是我运的,由古建队负责就地建设安装。
第五个是中天门上3500斤的大钟。台湾人捐的,一开始是一个姓杨的人干,干不了,管委让我干。我们只用了4个半小时就运上去的。人都摆不开,没路啊。一开始是48个人抬,后来只能32个人,挤不开。当时林场还跟着人去了,现场监督,不能损坏树木。有一棵树挡路,怎么也绕不过去了,最后林场的人允许,让砍了。
第六个是仙鹤湾的铁桥。两边各7个铁的大叶片,一共14片,每片1500斤。我把铁桥的料很快都运上去了。
第七个是山顶庙里的神像,也都是我运上去的。
活儿很多,小活儿就多得数不清了。
王雷亭:神憩宾馆建设时您参加运料了吗?
陈广武:分两段,我都参加了。第一段早,大概是改革开放前后,神憩宾馆当时还叫五所。五所改造时,都去背材料上山,我也去了。
第二段是以后的神憩宾馆建设,建筑材料都是我运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的事了,这时的条件好了,用的是桃花峪景区到北天门的货运小索道。
王雷亭:运了这么多,有没有出现设备损坏、人员伤亡的事情?
陈广武:给人家干了这么多活儿,没有损坏一件东西,这是咱泰山挑山工最骄傲的地方。稳当可靠,因为这是咱的饭碗,靠力气吃饭再不牢靠能行吗?这也是信誉啊。干了这么多年的活儿,我没给索道公司多增加一点花项。
人员安全方面,只出了一次事。就是把机器抬到开山这个地方时,一个姓于的,头被石头砸着了,当时就砸蒙了,躺下了。我一吹哨,把设备放下,赶紧让人把他传下来,看一看,不要紧。人就是被砸蒙了,过了一会儿就好了。就出了这么一次工伤。
王雷亭:干挑山工的多吗?都是哪里的人?
陈广武:当时干的不少,光我这个村就300多人。还有长清的、巴山的、玉皇庙的、上港的、下港的、徂徕山的等等,都是泰山附近的农民。
王雷亭:当时收入怎么样?
陈广武:收入还行吧,比干农活好点。像1982年,那时一个工从中天门背100斤货到山顶,我们包的是两块钱,给到个人是一块八毛钱。从红门到山顶是三块钱。从中天门到南天门一天能背两趟,那都是血汗钱,太辛苦了,现在的人给几百块钱也不愿意干了。吃饭就靠吃煎饼,吃得很多,也没多少营养。挣的那个钱也不多,就算给泰山帮忙,个人和家里也跟着混口饭吃呗。
虽然挣钱不多,但和本村人比还好点。当时大队要安装变压器、修路,都是我筹的钱。
王雷亭:干挑山工,天天往山上背货,最累的时候心里都想什么?
陈广武:当时年轻,累了就歇歇,晚上倒头就睡,也迭不得想什么了。人得学会感恩,你看我,能有活干能养家能糊口,能有今天,全靠有泰山啊。
王雷亭:您干挑山工,有没有打过退堂鼓啊?
陈广武:没有,没有退路啊,只有干好,半途而废干不了挑山工。当时生产队上能让咱出来,是信任咱,全家人的生活也都在咱肩上扛着呢。人家信任咱,咱得对得起人家,也要对得起自己。挑山工不光是需要力气,还需要毅力,得坚持啊,有时身体不大舒服了,只要能坚持就干。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没人找你了,你得靠谱才行。对我来说,要么不干,咱只要干就只能干好,要不然把货物给磕了碰了,或者给耽误时间了,能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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