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风骤,白露为霜,红红的柿子高高挂在树上。前些日子还在树上窃窃私语的柿叶,宛如蝴蝶随风飘落,无论远近、或早或晚,化作尘泥,加入下一个轮回。
柿红霜叶疏,是岱下山岭上一年四季独有的景色。尝新柿的时节,山岭上那些鲜有人问津的老品种柿子,鸟们时常光顾。我呼朋唤友,到故乡去“小秋收”;拾荒的我们,“在意不在酒”,寻来的是欢欣,留在山岭里的是落寞。自二十四节气的霜降前后,满山满树的黄澄澄的柿子逐渐变红,那些蜜甜的、软软的,不便运输的“烘柿”,在城镇的农贸市场上很难见到,吸溜上几个,既解馋又当水和饭。若有幸碰到柿树的主人,好客的山里人,还会让我们这些下乡拾荒的老头儿老妈妈儿,借着地堰或山坡,拣那些熟了还未变红、未变软的稠密枝条上的柿子,折上几枝,捆成一束,回到城里,挂在居室晾台上,待其红了、软了,慢慢与家人分享。
六十年前,俺村山上岭上旮旮旯旯里都是耐寒、耐旱、很少发生虫灾的柿子树。国家“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吃没了榆叶槐叶柳叶的村上人,开始吃柿子花和柿子叶。小麦扬花时节,柿子花落。庄稼青黄不接,家中“难有隔夜粮”的我们,天不亮就跟着大人上山岭去扫柿子花,若是碰巧儿前一天夜里有大风,树旁石坡下的柿子花可大把大把地捧或抓。若是落在早行人后,只能在旮旮旯旯里一个两个或三个两个地捏了。再去晚了呢,无奈的人儿只好树下坐着等花落。说是等柿子花落,实则是歇一会儿再回家。等落花时,我们男孩子喜欢在地上画个棋盘,以小石头、小柿子做棋子,玩山里人特有的、现今近乎失传的“安六州”、类似跳棋的“拿大顶”。爱臭美的妮子,则专拣那些豆粒般大小、被风刮落,有时还戴着花儿的嫩柿子,回家用针和线穿成串儿,短的戴在手脖子上、长的挂在“脖儿颈”上,淡黄的柿子手镯似翡翠,黑绿的柿子项链像墨玉。
早红的柿子,虫知蜂知鸟先知。解放初期,我们山里人缺衣缺食缺柴烧。每年暑假期间,长到蒜头般大小稠密处的柿果开始脱落,青青的柿子咬上一口,涩得让人“拉”不动舌头,只能捡来晒晒当柴烧。我们山里孩子把这种打柴的劳作叫“拾柿子”。暑假里,拾柿子的我们发现,早有红红的柿子挂枝头了,这种村上人叫作“烘柿”的柿子少得可怜,有的树上也就那么一两个或两三个,许多树上干脆一个也没有。待我们好不容易寻到个“烘”了的柿子时,不是生了虫就是蜂吃鸟啄过。
季节在时光中变换。寒露时节,青青的柿子黄了、绿绿的叶子紫了,树上红红的柿子多了。赶上早晨家人摊煎饼的时候,大人常叫我们到树上寻几个柿子来,待鏊子上的煎饼烙得半生不熟时,放进煎饼鏊子上的软柿子像轮红太阳,被摊开的“太阳”越来越大、越来越圆。乡亲们说,吃了这种甜煎饼,农家的小日子会越过越红火。
人民公社时期,柿子是俺村集体经济的主要来源之一。每年霜降前后,生产队的场院里,黄澄澄的柿子堆得小山似的,经人工去皮、拿、捏、晒、压和捂放,待到大风降温时,被摊开的柿饼眼看着就上霜,那层雪白的柿霜是治疗口舌生疮的甜甜的良药。此时,前些日子人们有意无意落在树梢上的黄柿子,已像红灯笼似的高高地挂在枝头,成了鸟和拾荒人的食粮。
太阳在山岚和云雾中升起。远望,影影绰绰的泰山像海岛;近看,泰安城里的高楼像海上的帆。驱散了云雾和山岚的太阳,伴着我们向岱下的赤犊寨进发。寨下岭间那棵大树上的柿子数以百计,树旁果园看护房里的主人是我发小。在发小看护房前爬满葫芦秧的棚下小坐,风凉茶暖。发小叮嘱我,采野菊花回来时,别忘了在他树上摘些柿子带回城。拉起面前这棵硕大无朋的柿子树,发小兴致勃勃地说:去年秋天从城里来了位拍照的老头儿,老头儿来来去去好几天,拍了柿叶拍柿子。今年“五一”节,那老头儿又来咱这里拍那好吃、不好储运、没大有人采摘的山樱桃时,拿出10张百元人民币给我,说是他去年来咱这里拍的《红红的柿子高高挂》在“寻找最美乡景摄影大赛”中获了奖,参赛的图片说明都是用咱对他说的话,大意是“如今劳动力价格上涨了,咱山里人不再为那些老品种的樱桃、柿子付出劳动,这是社会富裕了的标志……”。发小他们得奖的新闻故事,让我这“资深的老报人”自愧不如。
山还是那些山,岭还是那些岭。今秋山和岭上那些好像被乡亲们遗忘的柿子,格外红、格外甜,像我们农家的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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