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都不容易

读到《诗经》中《氓》时，我嘴里嗑着瓜子，背靠在床头柜上，一边霹雳呱啦地吐着瓜子壳，一边左手翻着书，细小的瓜子香味充溢着小屋，有阳光从窗缝里透过来，看到尘埃在光柱起舞，人的生命其实就如一粒尘埃，虽然是无足轻重的，也是有歌有舞的。

忽然想起《长恨歌》里王琦瑶她们的下午茶，有毛毛娘舅、严师母、萨沙，宁静的夕阳照在王琦瑶充满酒精味道的小屋中时，世界在她们感觉中是那么遥远又贴近。精明而聪明的王琦瑶，为了一段奇特感觉把自己的一生交付给自己的感觉，却没有想到感觉背后的凄凉伴随了一生。因为太现实，王琦瑶完全没有忧伤、浪漫的哀怨，在极力掩饰的平静中打发着人生。人生的道路毕竟漫长而充满悲伤，更没有料到她用一生自由换取的人生的“底”，按王琦瑶的说法，她只有跟着李先生才是有恩有情，只有李先生的金条才给了她精神与现实的保障。所以现代女人对一个男人是不是看重自己，也是从金钱上进行考验，一个连金钱都不舍得为女人付出的男人，又有多少真情可言？其实，作者王安忆也是喜欢张爱玲的吧，也许到了一定的水平，她本人也不想承认。在她从容的叙述里，我依然感觉到张的味道，同时使我想到了《金锁记》戴上黄金枷锁的曹七巧，王琦瑶的命运看似比曹七巧有自主权：王琦瑶是主动的，曹七巧是被动的，其实还不同样被黄金困住了一生。我们自己呢，在我们喊着号子为事业、为理想、为前途拼命奔波，甚至置友情、情感而不顾，不也是同样被黄金的枷锁锁住？也许现代生活的现实感，使除了金钱，其他的一切都显得不真实、虚无，其实我们比王琦瑶更悲哀，也比七巧更可怜、可恨。

前几天去泰安旅游，爬山的时候，看到山中的松树、野草、薄雾及夕阳，感觉特别亲切，想到拥有这一切也不容易，哪能轻易就可以放弃呢？“什么时候什么人改变亲爱的你，成为现在的你。”是啊，是谁改变了我的心情，成为了现在的自己？手中拿着《长恨歌》，不知道自己是悲是苦。

尤其刚刚读到《氓》时，简直是又笑又骂，自古至今的女人怎么都一个德行呢：什么“不见复关，泣涕连连；即见复关，载笑载言。”她没有看到他的时候就哭，终于看到他了，她就有说也有笑了，真是可恨。可是，现实生活太残酷了，连一点做梦的奢望也不肯垂青于我，“桑之未落，其叶袄若”，我在你家做牛做马，披星戴月，辛苦劳作了几年，皮肤不像桑叶那么鲜嫩润泽了，你却要抛弃我，不肯要我了。当初别人劝我不要沉醉在爱情之中，因为爱情太不可信了。男人能放得下，把爱情当作生命来维护的女人，怎么能够放得下？

千年前的这个为爱情而哭而笑的女人，终于想开了，放下了，却不知道千年后一个深夜，一位女人读到此诗时百感交集的感觉。人生就是这样的，没有人能够长久地把握什么拥有什么，只要拥有过就是永恒了吧？尤其赶到这样现实的时代，你还想拥有一份长久的感情，是不是太幼稚了。

透过窗外漫漫的长夜，我似乎看到了诗经中这位女人在对我冷笑，想到这里，竟然出了一身冷汗，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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