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埠羊汤 ◆成 文

美味天成。散养的鸭子煨小青菜，自逮的野鱼烧瓜条，用最拙劣的厨艺，也会让它们贡献本真的美。

但是，人为什么还要一趟一趟地去追捧那些让你难忘的小店，譬如，金街上的蒜泥花甲、老淮滨的阳春面……

是为了证明你是一个有身份、有追求的人，即使是喝碗羊汤，也不能苟且，一定要走上老远，身处那种嘈杂、氤氲，才对得起自己的人生疲惫。

生在传统的稻作区，我小时候放过鹅鸭，放过牛，就是没吃过羊肉，也没见过羊跑。家乡人普遍对羊肉还有一种歧视——膻。直到今天，同乡聚餐，一位十几岁就来蚌埠当兵、生活的兄长，还是见不得桌上有带羊肉的菜。

我就是带着“攻坚克难”的心理接近羊肉的。

谈对象那会，知道我不沾羊肉，对象家里上这道菜时也不招呼我。幼儿园长出身的岳母不信这个邪。她将羊肉收拾、炖烂，放上香菜做成汤，说是猪肉，让我吃。不知就里的我喝了一碗，啥事没有。缺口由此打开，羊肉恐惧症被治。尝试一下改变自己，看到了新天地。

在蚌埠，老饕喝羊汤，如果没有那特别之味，是会很不满的。并且，在蚌埠羊汤世界中，能区别各家口味的就在于膻味的轻重、浓淡——如何恰到好处，又让食客欲罢不能，这是各家的“核心竞争力”，没人跟你说的。

蚌埠最早潮流美食应该是小龙虾。从有小龙虾的暮春到抱着膀子的深秋，蚂虾街一带人头攒动，大小铺子以龙虾为生，以至于周边小店只能卖饮料、啤酒等龙虾外围产品，别的东西在那就卖不动。小龙虾、土锅、鸡汤面……蚌埠美食的潮流一浪一浪，但羊汤馆在固定的几个地方暗自冷笑，波澜不惊。

我很俗，相信口碑。在各类人等口口相传、心驰神往地说了几遍“苏三”这个名字后，我也去尝试了一下。

彼时的“苏三”和许多人气美食一样：活好，话糙。一进门，汤锅在左，滚着你想喝的，烫着你想吸的。刚要开口，左边喊道：搁这交钱！光点了羊汤，忘了点饼，还招人埋怨。但是，到这来都是和羊汤约会而不是来吵架的。所以点了汤，自顾闭嘴到桌边耐心等待，还不忘收拾一下桌上的残汤剩饼。待到自己的那碗上来，喝上一口，啥仇都消了。老客会挖上一勺羊油辣椒，准备亏死老板。带朋友去的点了两只“二锅头”和汤双喝。喝得兴起，又点了一盘凉拌羊头肉，洋葱、香菜、木耳配着半灰半白的厚头肉，酒烈肉糯。汤酒全下，再将面饼裹上酱豆，一扫而光，尽兴而去。后来，苏三有了新装修，工作人员的服饰、语言有了跟随时代的样子，还好，肉和汤的质量、口味没有变化。

关于“老杨家”，“拽”的传闻更多，没有亲眼所见，不好附和。就我的个人体验，应该是油更大，汤、肉偏肥，靠脸和手艺留人，现场管理经年未变，是怕老食客来了找不到感觉吧。

自称“蚌埠第二”的“卧龙岗”离单位最近，在减肥没有成为“紧箍咒”之前，拿到稿费或其他美事的日子，和几个同事去各要一碗，热乎乎地喝完，上班的上班，归家的归家，都很方便。人一多，服务员会很贴心地劝你，花同样的钱，点一锅汤，大家分着喝，再配上几个小菜，岂不合适。合适是合适，同时他家的“哈尔滨啤酒”也多了销量。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除了这些常去的，还不断有食友给我推荐街头巷尾如天上星辰的“口碑馆子”。以我一张馋嘴，一双长腿，一点薪水，只能偶尔一尝。新城学校附近的藏书羊肉，概念来自苏州，我于江南慕名尝过，在蚌埠这家也点过一次，二者感觉不同。梅桥羊肉是本土品牌，在蚌埠街也闯出了一些动静，对这种和湖沟烧饼、五岔烧全鸡一样立志打地理牌的努力，我们应用碗筷予以支持。一次，和两个年轻同事从凤阳采访回来，进入市区已该饭点。昂子提议去个“新地方”。从老公安局西边国庆街一直向北，直到已见淮河坝子，路边门面“苏之鲍”就是。一名含两姓，定有来历。进店坐下喝汤，果然又是一番滋味，以后自己又来过几次，已有了口味记忆。

如果说兰州拉面是中式快餐的代表作，那么羊汤就是咱淮北佬的日常“主打歌”。爱上羊汤之后，出门就餐方便多了，淮北平原各地多善做羊汤之处，只要耐心空腹寻找，不会扫兴。当然，事先要问好同行者，有无不吃羊肉的。于是，包集羊汤、临涣羊汤、碾庄羊汤都曾成全我们的口腹之美。

幸福是辛苦换的，美味是追寻来的。在兰州，我们走出宾馆，走过大街，专找街坊深处的小羊汤馆。见一个当地人在一张小桌上埋首就一个羊头喝着小酒，这肯定是当地味。在大连，海鲜是厨师拿手，但羊肉在这里证明了其广泛性。一锅羊汤，没有胡椒，没有香菜，大厨用原味展示了他的手艺。

说完羊汤，略提一下“羊汤伴侣”——小饼。苏三是光的，无油。卧龙岗的有一点油，老杨家的油最大。苏之鲍的小饼配咸菜很特别——比较土，比较乡下。临涣羊汤就的临涣烧饼，是非配套的，你说要几个，老板替你叫来，盛在筐里，大、厚、硬，正常饭量，一个正好、两个足够，同事扬子一人吃了四个。能吃能干嘛！你看人家那一手好文章，常见头版。已经听他若干次吹嘘过老家萧县的羊汤，我也早知其盛名，但一直没有机会成行，就用在淮北、宿州城里吃的羊汤“合理联想”一下了事。

立“蚌埠集”招徕流民，修“大铁桥”留下技工，建“工业城”迁来沪人……蚌埠是个移民城市，羊汤是移民文化的一个符号。接近它、接受它、依赖它，是一个移民被同化、熟化的过程。

爱到深处应无语。还是请诸位自我突破吧——蚌埠羊汤，今天你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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