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五十年前,许多上海知青是第一次离家远行,来到皖北农村,当年的县城是无数人向往的地方。尽管它又小又破,但它毕竟是城,与乡村不同的地方。今天回看那时的县城,真应了四个字: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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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县是有蛮长一段历史的。据查最早在唐代就有了宿州,1912年改称宿县,此称谓延续到1949年以后,到1993年改成了县级宿州市,于是“宿县”这个名字消失了。1999年,又成立了新的宿州市,不过这个市是原先的宿县地区,原来的宿县叫埇桥区,是宿州市下面的一个行政区划。但老百姓还是习惯叫它宿县。
在乡下插队的时候,很难得去宿县一次。后来因为搞文学创作,每年就有几次机会到宿县开会。再后来被县知青办借用,在县城呆了几个月。1975年我被招工却去了符离集北的县水泥厂。直到1978年,才调到县文化馆,成了这里的长住户口。
2008年我退休,前后在宿县三十年。今天距我退休又十多年了。前后五十年,时光跨度不算太大,但宿县的变化是巨大的。许多地方在不断消失,年轻点的朋友就再也不知道这里曾经有过的物事。就想写一写四五十年前那个宿县。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宿县,老旧而沧桑,历史是存放在那里的,你可以去任意翻看。但真正有价值的老物件却不大有,因为老打仗。宿县的城墙1949年以后就没有了,但东关南关西关北关那些称谓一直在。
我到宿县,住在东关大街,就是早年县城东门外的一段,一直到铁路,就是南北向的京沪铁路。过了铁路就叫道东。绕老城一圈的护城河也在,这是历史上城里城外的分界线。东关大街是条窄街,原来是石板路,我住到那里时刚铺了柏油。两边是低矮的民居,大都是麦草盖顶的平房,墙的外面是黄泥,刷了白灰,不知里面是什么,应该是砖,不然与农村有什区别?
大街西头有条小路观音堂街,路口有粮站,对面是生资公司门市部,把铁锅炉子黄盆马勺等摊在街边上卖。边上有卖早点的摊子。街上民居中夹杂着一些小店,像理发店,酱菜店,烟酒门市部,开水站,有医药公司,门口有个药店,有家诊所,还有个邮电所。靠东边铁路附近,有几家小厂,橡胶厂,铝制品厂,竹器社等,都是集体所有制的。
我就住在东关大街中段,医药公司对面。因为爱人单位在这里有一块地,就造了一栋职工宿舍,三层楼,每户三居室,有厨房和卫生间。这楼在这条路上算是鹤立鸡群。曾经有居民听说厕所也在室内,大惊,说这多脏!
从东关大街过河进城,这条路当年改成红旗路,后来才恢复原名中山街,是宿县城里的主街。街两面依然是民居店铺单位杂陈。不过显然比东关外好多了,瓦房多。我在宿县工作的第一家单位是县文化馆,就在这条路东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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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馆门朝北,外面看一般,进去才发现地盘很大。东边第一排房子是县图书馆,第二排是曲艺队宿舍,文化馆的业务办公室,往南有一大片空地,东边是文化馆办公室,西边是文管所,最后一排,西边是创作组,礼堂,仓库和厕所。东边隔一道墻,是文化馆职工宿舍,有个小院子,中间有公用的水龙头。除了第二排的宿舍是新用红砖红瓦盖就,所有的房屋都是高屋脊,黑瓦,粗梁,青砖墙,大方砖铺地。
一打听,原来这个地方曾经是雷公馆。雷者,雷振春,广东人,自幼来宿,在城里当学徒。因为把收账要来的钱去赌博,遭到掌柜的责骂,便去投军。后来进了袁世凯的新军,辛亥之后,雷混到了袁手下的军法处长,张勋复辟时雷随张进京,成了陆军部尚书。复辟失败后雷入狱,后被特赦,终老天津。
雷公馆是雷发迹之后在宿县造的居所,据说是参照了北京某个王爷的府第而造,房间极多,占了老大一片地,但他自己却没回来住过几天。解放后部分住了居民,部分进了单位,文化馆大门西边是县建筑社,也是雷公馆的房子。
房子因为建得高,夏天倒是不热(当时电风扇都少见),而且地下方砖很阴凉。但黄梅天不行,地上整天湿答答的。冬天也受罪,不生炉子很难熬。我在文化馆呆到1984年,除了办公室东墙上那道裂缝稍稍有点增宽的迹像,那些老房子从来沒有出过什么问题。
从文化馆向西不多远,是宿县一小的后门,但其实那是早些年文庙的正门。那时庙没有了,但庙门前牌坊下面的基座还在。庙已经变成了小学,且是全地区最好的一所小学,也算是没有糟贱这个地方吧。学校里还有一株当年文庙中的古槐,也是件幸事。
每天早上和下午,一小后门会打开(与前门同步),早上是学生进校,下午是放学。那时接送的家长不太多。早上门口总有个卖豆汁的摊子,生意很好,顾客都是先送了孩子进校,然后到斜对面花墙子去买了早点,或是油条,或是包子,再返回来买碗豆汁,站着喝(没有桌凳)。吃完,上班去。原先文庙的东西两边,是两条巷子,左青龙,右白虎。青龙巷一直都在,细细窄窄的,那时都是住家,一直到九十年代,这里成了集中批发教材的地方,直到如今。那条白虎巷,因为居民乱搭建,渐渐就搭满了,成了一大片民居,我从来没见过这条巷的真容。
一小后门斜对面是新华书店,东边就是前面说的花墙子,好像是因为曾经两边有雕着缕空花窗的墙壁所以得名,这是条极短的南北街,穿过去,就是与红旗路平行的大河南街,往东一拐,便是曾经的福音堂,里面是县广播站的机房与办公室,还有职工宿舍,大门外面是菜场。我因为有一个朋友在广播站工作,就住里面,所以几次进去拜访,基本上与宗教无关。
但福音堂是有故事的,美国作家赛珍珠的丈夫曾经在这个院里居住,赛珍珠来宿县与他完婚,又在宿县生活了不少时间,最终写出了长篇小说《大地》三部曲,并依此荣获诺奖。所以这个地方实在是老宿县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好在后来福音堂还给了宗教部门,广播站与其他人均迁出,尽可能地恢复了宗教场所的原样。这是八十年代后期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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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小后门往西,路南有七姊妹商场,算是城里较大的百货店,一溜平房。据说是五八年由七个妇女主动要求经营的,后来人员增加,名字却一直叫了下来。七姊妹的西边就是县城中心大隅口。当年这里就是破破烂烂一个十字路口,有农业银行,有回民饭店,有供销社,等等。
再往西,有叫木牌坊的地方。我一直不知这是个什么样的牌坊,为什么而立,立在何处?只知道这里就是一片农贸市场,大概百米长短。写这篇文章时我查了下百度,看到了宿县原来木牌坊的照片,虽然很模糊,但基本样式还是可看清的。
据说七十年代初这牌坊还在,我那时在乡下,从来没去过那一片,很可惜。据说牌坊上正反还有题签:南疆锁钥,枕山带河。不知指的是什么。史料上又记载木牌坊曾经是宿县城里人口最稠密、商业网点最集中之地,早年宿县有钱的商户,都住在木牌坊。
我同木牌坊的接触,一是刚进宿县时患了腰间盘突出,找了手工业管理局诊所的徐医生针炙,徐就住在木牌坊众多小巷中的一条,有时他不上班,就叫我到他家去针炙。第二个原因是木牌坊有一家小小的中医院,里面有两位老中医,一位看妇科,一位姓张的看儿科,我女儿经常咳嗽,一咳非找张医生不可,否则就好不了。
红旗路的北边,与它平行的是解放后铺的胜利路,显然已经成了主街,所以地委行署大院和县委县政府大院都在这条路上,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一小的正门也在这条路上,还有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胜利路最东面是火车站,我们下乡时这里还是个水塘,而候车室却要往北拐百十米远。后来重建了火车站,大门对准了胜利路。
从火车站出来沿胜利路,过了环城河,不远就是地委行署。地委大院往西,有总工会,地区梆剧团,一小大门。这一片是当年很热闹的所在,因为这里有城隍庙。庙是早就没有了,就剩下地名,但这里有百货大楼,有菜市场,有剧场,有饭店。
城隍庙临街是一个饭店,炉灶就砌在当街,饭时就有大厨在这里炒菜。那时物资不丰盈,饭店里无非是家常菜,肉丝肉片,猪肝腰花,但因为有了很旺的灶火,香味窜出老远,于是总有人在外面观赏,成为当年县城里一景。饭店后面是人民剧院,主要放电影。
再往里,是一个很大且曲里拐弯的巷子,居民无数。巷名就叫九道弯。九道弯靠剧院的一段是菜市场,因为是城中心,顾客经济条件相对要好些,所以生意兴隆。我每天早上到文化馆点个卯,然后拎了菜篮子穿过青龙巷到这里买菜。那时没几个菜贩子,都是城郊来的自卖头,价钱比后来越来越多的菜贩子便宜多了。
菜场最头上是食品公司的肉摊,肉是要票的。鱼很少,于是缩在菜市最末端。边上的住户乘地利之便开了好几家干货店。这个菜市场到九十年代扩展到几乎整个九道弯,直到拆迁改建城隍庙商场。我买好菜回办公室坐一时,看看当天报纸,就开溜了。
城隍庙对面是百货大楼,三层楼,是地标性的建筑,下面两层商场,这是当年最气派的商家了,压过了七姊妹的风头。当年招工到里面当营业员的上海知青,是大多数知青的羡慕对象。百货大楼东边有条小路通到红旗路,城关镇办事处就在这条路上,当年我们领结婚证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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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事处斜对面,有一家当年比较少见的店家:委托店,就是上海那种寄售商店。是归县饮食服务公司管辖的,两开间的门面,基本上没什么顾客。我曾经在这里寄售过好几件旧衣服,居然还卖掉了。
再朝西,是小隅口,对应的是大隅口,两者同在县城南北中轴线上。十字路口,一边是行署招待所,一边是县政府招待所,一边是邮局,还有一边记不起是什么所在了。两家招待所就是招待所的水平,都是三层楼,房间里是四张铁皮床,一元钱一天,基本上都是供开会用。县招后院是食堂,还有座老的二层小木楼,如前面房间住不下,就到小楼住,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打地铺,冬天铺麦穰,夏天一条席子。
行署招待所隔壁是人民浴室,是城里最大的澡堂,生意很好,门口总有几个卖青萝卜的,浴客买一个叫他切开后带进去,洗到一头热汗,躺在榻上,咬一口又脆又甜水份又多的萝卜,真是爽得很。浴室门口还有一个四眼井,其实就一眼井,直径大了些,不知何年何月为方便居民用水(不少民居没有自来水),做了个四个井眼的井栏,也成了这个地方的一景。
再往西有东方红电影院和体育场,体育场比较小,只适合篮球赛或手球赛等。电影院票价一角五分,卖票的窗口还没有碗口大,却极深,捏了钞票一只手伸进去,大喊几点的场次几张,然后等着里面递出来的票,也不知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窗口做这么小这么深,是怕人抢?
再往西去,就是县委县政府大院了,好像还是旧时衙门的地方,门口有两只很大的石狮子,不知道是旧物还是后做的。大院从胜利路往北一直延伸到环城北路,那里还保留了一段老城墙。县大院往西不远处还有一所有点名气的小学:雪枫小学,那已靠近环城河西段,过河就是西关外了。
前面说过大隅口小隅口,是位于县城垂直中心线上的,往南就是南关,往北就是北关。朝南过了环城河有人民电影院,造得晚,比东方红电影院设施要好些。再下去是地区医院,接着是宿城一中,接着就是农村。附近有一棵老槐树,说是唐槐,反正不年轻了。
北关最为人知晓的是有个巷口卖的辣汤好吃。出北关里把,是县医院,再往北有县化肥厂,地区化肥厂,以及办成夹生饭的地区钢厂,还有北关电厂,有很高的烟囱。过了新汴河,就是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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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宿县,留在我这里的就那么些点点滴滴的碎片,难免挂一漏万。四十年前的印象至今早已淡薄,四十年来宿县这个地方不仅地名有了变化,城乡面貌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些记忆中的街道和房屋,都已不复存在,尤其是这些年,新的地标性建筑不断出现,让所有人感叹。
不知道与我相同年岁的当地朋友,还有当年一样生活在宿县的知青朋友,会不会也想起文章里提到的那些?无论是想起还是遗忘,它们都是一段隐去的历史,也许将来,只有这个古老的城市才把它们留在自己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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