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 汤 ◆许世孝

那天，老伴对我说：“明天到菜场，买个猪肺来家，煮汤喝。”

我说那有啥吃头？现在电视里经常播：动物的内脏不能吃，胆固醇高。老伴说：“十年九不遇的吃一次，能怎样？”

说的也是。我估摸，老伴是不是想跟时下的人学，赶潮流。就说吃吧，精米细面吃够了，鸡鱼肉蛋也腻了。那就再上个档次，山珍海味，想必没有比这更高级的了，顶到头了，还吃什么呢？有句话叫物极必反，又吃回来了。过去我们吃鱼，都喜欢吃大的，现在呢，却专门吃小的了，寸把长的小鱼儿，当今成了上品，用赶浪逐潮人的话说，叫返璞归真。

我清楚，老伴是不懂得什么叫返璞归真的，她要吃肺汤，大半是抚今追昔，想找找过去的感觉。

那还是生产队时——我这又讲到过去了，有些年轻人要埋怨：“成天讲，成天讲，都老八辈子的事了，烦不烦哪！”

我心里说，这些年轻人，真是白天不知夜的黑，没从苦日子过来的，根本体会不到今天日子的甜。

——生产队时，我们太平岗有门手艺，编织草蒲子。“草蒲子”这个名字很土气，只有本地人能听得懂，字典里查不到，以致行文中暂且称它草蒲子了。在宿州以北出售时，人家更名它叫锅帽子，南方人则叫它草锅盖。

草蒲子的销路很广。一是价格低廉，二是蒸馍时，不像铁锅盖那样焖气，所以蒸出来的馍，好看又好吃。无论城市和农村，都广为使用，甚至远销到南京、徐州等各大城市。

不过，草蒲子的售卖也很辛苦，全靠担着挑子走街串巷，还要不停的高声叫卖，经常遭到市民们的呵斥。城里人都有午睡的习惯，叫卖声惊搅了人家的休息。

在市里卖草蒲子，很少有人舍得买饭吃的，大多饿着肚子，卖到天黑回家。那时，一个草蒲子的售价两毛钱，已经很了不得了！两毛钱，在饭店里可以买四个包子，或一碗素面，再不然就到国强路南头，喝一碗肺汤。国强路南头那家面朝西的饭店，肺汤烧得特有味，盛到碗里红汪汪的，喝到嘴里辣乎乎的，对于长期不见油星儿的农民来说，算是够奢侈的了。卖草蒲子的刚回到村，邻居们便问：“卖到这个时候才回来，可舍得下饭店吗？”卖草蒲子的人便朗声回应：“吃了，国强路南头喝碗肺汤！”随即脸上容光焕发，喝肺汤似乎是那个年代的荣耀。

我跟老伴不谋而合，也想找找过去的感觉。我把猪肺买来家，先将大小气管刺开，用冷水泡，而后再用开水焯一遍，蒜苗香菜各种作料一应俱全，我想，味道一定比当年那家饭店的好。

肺汤烧好，我很激动，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的那个时代。

老伴迫不及待地盛了一碗，喝一口，咂咂嘴，而后皱起眉，摇了摇头说：“不怎么样。”

我也尝了——究竟什么味，说不上来，反正再也找不到那家饭店的感觉了。

作者系淮上区吴小街镇太平岗村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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