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小平同志两件事

□朱桂云

“丫头，多少度？”

1973年7月，在到达北京跨入人民大会堂的大门前，我还是一名高中生，正值花季，单纯而幼稚。一个连火车都没见过，城市到底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农村娃，一下子就进到人民大会堂工作，真可谓一步登天。在三个月紧张的专业培训中，我总是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像只快乐的小鸟，整天叽叽喳喳，笑声不断。培训结束后，我和其他十三名同志被分配到三段工作。

三段是党和国家领导人从事外事活动的重要场所，我们的主要工作就是为他们做好接待服务。所以，在这里能经常见到党和国家领导人，我感到光荣并深感责任重大。记得我第一次参加外事接待服务工作见到的竟是在“文革”中被打倒刚复出不久的邓小平同志。

那天上午，班长严俸培让老同志谢金玉带领我和何国福、徐正春三名新同志到接见厅去完成外事服务任务。由于是第一次参加外事接待服务工作，我既兴奋又紧张。当听说来的是邓小平副总理时，我心里不免犯嘀咕：在老家上学时，经常听到大喇叭里批判“走资派”邓小平，今天就要见到他了，他会是什么样子呢？我是既害怕又好奇更紧张，心里像揣了个兔子怦怦直跳。9点多钟，一群人走了进来。在谢大姐的帮助下，我知道了那个身板硬朗、脊背挺拔、有着轮廓清晰五官的矮个子就是邓小平副总理时，不由得定睛细瞧。

邓小平副总理身穿深灰色的中山装，裤线笔挺，黑色皮鞋擦得铮亮，头发不长全向后背着，没有一丝凌乱，满面红光，精神抖擞，虽个头不高，却有伟人风度，显得非常精干利索，精力充沛，看上去根本不像七十岁的人。邓小平副总理走进接见厅，站在井冈山壁画前思索着什么。谢大姐示意我赶紧送水。我就端起一杯茶走了进去，胆怯地喊了一声：“邓副总理请喝茶。”我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大概只有自己能听到。邓副总理大概感觉有人进来，转过身，看我不过是个陌生的娃娃，冲我微笑着点一下头，然后问：“丫头，多少度？”他语速太快，四川口音又浓，我也过于紧张，根本就没有听懂他说的什么，又不敢问，就傻乎乎地看着他不说话。邓副总理看出我的疑虑就非常体贴地微笑着，慢慢地重复说：“我问你房间里多少度？”这下我全听明白了，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回答说：“25度。”他说：“太热了，能降低一点吗？”我跑回去问谢大姐怎么办，她让我们把东西小厅的窗户打开降温。两三分钟的时间，温度就降到23度了。邓小平副总理说：“好了，现在舒服多了。”我们把窗户留点缝隙，把窗帘拉上，以保持室内温度不会升高。

这时，邓小平副总理已非常松弛地斜坐在沙发里，点上一支烟，他用慈祥的眸子看着我问：“丫头，你是新来的吧？”我机械而紧张地答道：“是新来的，刚到四个月。”“你老家是哪里的？”他继续问。我仍拘谨地回答说：“老家是安徽砀山。”“噢，砀山那个地方不错，淮海战役时我曾在那里呆过，那儿出梨子呢，梨子又大又甜，很有名的啰！”他继续说。“我不知道，我们村里没有梨树。”我傻乎乎地不假思索地说。听了我的傻话，他咯咯地笑了起来，并说：“是吗？你几岁了？”我也开心地笑了，一边笑一边回答说：“我十七岁。”在这一问一答中，我的紧张荡然无存，紧绷的心也放松下来。这简单的对话，使我一下子感到邓小平副总理是那样的和蔼，那么的亲近，像慈祥的爷爷。

“拿点面包车上吃吧”

1975年，四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以后，周总理病重。在毛主席的提议下，邓小平同志主持党、国家和军队的日常工作。针对“文革”造成的混乱局面，他不顾个人荣辱，冒着再次被打倒的风险，力挽狂澜，大刀阔斧地进行全面整顿，得到全国人民的衷心拥护，收到显著成效，赢得了党心、军心和民心。“四人帮”对毛主席重新重用邓小平同志极为不满，把他视为他们篡党夺权的一大障碍。他们利用所把持的宣传和意识形态方面的权力，大造攻击、诬陷邓小平同志的舆论，刁难邓小平同志的工作。邓小平同志顶着各种压力，拼命工作，日理万机，废寝忘食。我就亲历过这样一件事。

有一天上午，我们接到通知，10点钟邓小平副总理要用接见厅会谈。谢大姐带着我们几个为会谈做好了一切准备。大约10点半钟，邓小平副总理来到接见厅，他和往常一样，一袭深灰色的中山装，风纪扣紧扣，衣服熨烫得很考究，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他们人刚到，外宾就来了，宾主入座开始会谈。原计划会谈一个小时结束，完毕后，邓小平副总理吃饭，12点半还要赶到医院陪同周总理会见另一批外宾。一个小时过去了，会谈还没有结束的迹象。12点也过去了，还是没有结束，礼宾司的同志急得打转，我们看着准备好的饭菜逐渐变凉了也很着急。会谈终于结束了，看来谈得不错，邓小平副总理一脸的兴奋。张秘书问他怎么吃饭，他看看表说：“吃饭是来不及了，拿点面包车上吃 吧。”因为事先没有准备面包，再跑到厨房去拿面包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只得把份饭上搭配的两个小面包条用口布包着递了过去。看着红旗轿车载着日理万机的邓小平副总理带着小面包匆匆离去，我和几位同事站在南门外，目光久久地收不回来。

我离开北京快30年了，邓小平同志也离开我们15年了，但在我的脑海里，他的音容笑貌依旧那样清晰。近30年来，每当我工作劳累、不顺心时，邓小平同志拿着面包远去的身影都会浮现在我眼前。

（据《中国人大》2012年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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