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 敬 落 叶

□ 荒树

秋已至！风起雨后，寒蝉凄切，树影斑驳。“自古逢秋悲寂寥”，“秋风秋雨愁煞人”。无由的在想，如果那一抹绿色还在，如果枝头上依然绿意盎然，则虽经风历雨，这寂寥、这悲、这愁可还会在？

恍然间明白，众芳摇落后，那一抹绿才是生命的底色。“悲落叶于劲秋”“落叶萧萧愁满地”——落叶才是寂寥的缘起，才是秋风之悲、秋雨之愁的寄主、依托。

遍览唐诗宋词，落叶几乎就是凄冷、飘零、凋残、孤寂、悲凉的代名词。落叶飘飘中诗人笔端流淌着的是无可奈何、是彷徨无助、是淡忧轻愁、是凄楚悲凉。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寄托了贾岛的几许萧瑟无奈？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道尽了杜甫的几多凄苦悲惶？

——“关山落叶秋，掩泪望营州”倾尽了戍边将士怎样的愁思恨缕？

——“久雨寒蝉少，空山落叶深”描摹了雨后秋山何等的空旷苍凉？

而那首“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更是将天涯游子久客思归的凄苦心境渲染得如此无以复加！

于是我想问：秋叶为何会落？秋叶又为何要落？难道就是为了逃离西风的摧折？难道就是为了躲避苦雨的欺凌？难道它竟是如此的胆怯、自私？

“亭台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古愁”——草木真的无情？若是，则何以一片落叶会牵动那么多的离思愁绪，引出那么多的浅唱低吟？

我喜欢曹雪芹的“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我欣赏龚自珍的“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无情，则同谁倾诉？无情，则何以护花？

米粒大千，万物有情。我相信，秋风萧瑟应无意，落叶无声却有情。

有人说，落叶是树舍弃的孩子。是吗？母爱是世间最伟大、最无私、最至高无上的爱。哪个母亲会狠心到舍弃自己的孩子？

我要真相！令我心悸、动容的真相是：秋叶的退绿染黄、秋叶的随风飘落是为了使母亲能够积蓄力量抗拒秋风秋雨的摧折，度过冰刀霜剑的严冬，而将生的希望留给母亲的自我舍弃、自我牺牲。

所以，落叶不是弃儿，它的飘落不是胆怯的退缩，不是自私的逃避，而是满含深情对母亲最后的报答！

“不要问我到哪里去，我的心依着你。不要问我到哪里去，我的情牵着你”——这是落叶对根的情意，是羊羔跪乳，乌鸦反哺一样对母亲的感恩、报答！

“生如夏花般灿烂，逝如秋叶般静美。”这是我见过的吟诵秋叶最美的诗句。

岂止秋叶是美的。春叶、夏叶，叶的一生都是美的。

它萌发时是美的——充满希望蓬勃的美。它盛放时是美的——歌颂生命热烈的美。它飘落时则是最美的——满含深情静静的美。

“翻飞不肯下，犹言惜故林”——落叶飘落时一定会有眷恋，会有不舍。但它依然义无反顾地飘离枝头——你把世界给了我，我还给你静静地飘落。为了母亲，我愿付出一切，包括生命，包括所有！

由此，当我望向远山的层林尽染，会惊叹于它的五色缤纷，更会感动于秋叶献给母亲最后的美丽。

由此，当我望向窗外的飘飘落叶，会伤痛于它的终于离去，更会礼敬于它对母亲浓浓的深情。

想到了那首《再见吧，妈妈》——“你不要悄悄地流泪，你不要把儿牵挂，当我从战场上凯旋归来，再来看望亲爱的妈妈”“我为妈妈擦去泪花”。多么深沉的爱！

大爱无疆！大爱无私！大爱无言！落叶，带着依恋、带着不舍、更带着决然飘然而去。虽然默默无语，但它的心声一定会在林间回响：再见，妈妈！不要流泪，莫要悲伤！当明岁的春风拂过，爱你的心，依旧会化作一抹新绿染向您的枝头，为您抚平伤痛，为您妆点春天！再见，妈妈！

养育深恩如山重，为报春晖己身轻。草木不是无情物，落叶飘飘无限情。礼敬秋天的落叶！

（作者单位：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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