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光辉与悲悯情怀的交响 读周云和最新中篇小说集《坐街》

□梁多亮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从手机里收听到播放的周云和中篇小说《天上有朵好看的云》节目，一下被吸引住了，遗憾没听完据说版权纠纷下了架，便向作家讨要文稿，这才满足了我的好奇心。不久得知收有这部中篇的小说集《坐街》正式出版，我有幸获赠一本，一口气读完，感动不已。

周云和是从报告文学步入文坛的，他十分勤奋，极富责任感，成果丰硕，是影响较大的知名作家。他曾获十月文学特别奖、四川文学奖、四川省“五个一工程”等多个奖项。我见证了他所有的创作历程。他创作过小小说、散文、短篇小说、中篇小说、长篇小说，最有成就与影响力的是他的报告文学和中篇小说。中篇小说集《坐街》是展示他扎根生活、深厚创作功力的集大成之作。这本书值得一说的是，它是“中国政府出版品国际营销平台精选图书”，中国言实出版社选编这套文学书系，“始终关注着中国当代文学最具活力与实力的鲜活部分，求取风骨与审美的统一，始终在精心遴选极具当代性的中国文学好声音，始终把推动中国当代文学与全球接通作为出版人的责任。”“有风骨，讲美学，是选取这套丛书的思想维度”“所选作品为国内新近发表文质兼美的力作。”遴选标准是“有风骨，讲美学”，目的是“接通全球”和向外推广。能入选这个书系，真不简单，值得大书特书一笔！

在主编王昕朋这段总序摘录的文字面前，对中篇小说集《坐街》的任何评价都将显得苍白无力，但我还是想啰嗦几句。这本书，由5个中篇组成，属于底层写作，作家关心底层小人物，关心他们平常窘困琐碎的生活，他们面对困境的韧劲和耐力，他们的诸多不幸，不如意与无奈，以及他们从不言弃，苦苦挣扎，并充满希望，有人格尊严。作家给予他们极大的同情与敬意，全书充满爱的情感与悲悯情怀，人文关怀和人性光辉。

小说贵在创新。创新就是见前所未见，发前所未发。人无我有，人有我新。周云和喜欢创新，选材立意独辟蹊径，在司空见惯的素材中发现新意与深意。上世纪80年代，农村实行包产到户，大大调动了农民的积极性。后来实行农转非，不少农民兴高采烈地把户口迁到城镇，过着愉快的生活。新世纪以后，大力推进城镇化建设，土地被征用，有的农民进了城，有的住进了新村或聚居点坐街了，成为街上人了。《坐街》写一个失去土地的老实憨厚老农民董仁明，一辈子劳动惯了，一下子无地可种，百无聊赖，闲得蛋痛，“成天耍着找不到事做，董仁民觉得心是空的，魂是飘的，人是慌的”， 好不容易在撂荒的土地上烧荒种菜，想给自己和以前认着买他菜的好朋友提供一点生态蔬菜吃，结果与“禁止焚烧秸秆”政策相悖被派出所请去配合调查，让人惋惜，令人沉思。这里提出了在城镇化强力推进中，失地农民的精神生活与精神寄托问题，别的作家未曾涉笔，所以新。

《一只不带哨音的鸽子》中，谢鸽子生活窘迫，穷愁潦倒，没钱为妻子治病，痛不欲生。女儿为生计所迫当了小姐，挣钱为母亲治病，一家人相濡以沫。一天谢鸽子偶见电视报道，市里设了见义勇为奖项，有人因此获奖。他从中受到启示，决心去见义勇为挣奖金为妻子治病。这本身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他却痴迷执着去做，无怨无悔，行为荒诞离奇，闹出了许多让人啼笑皆非的笑话：银行是抢钱事件多发地，他去守候抓抢钱贼，被银行保安请去喝茶；一个人倒地碰瓷，他把这人当病人背起送医院，结果同伙要他赔偿经济损失；在一个雨夜的公园里，有男女在车内大呼小叫，他以为抓到坏人了，结果人家在车震，他胯子被人猛踢了一脚；谢鸽子协助警察抓坏人，却因误伤警察被抓。谢鸽子一心一意见义勇为挣奖金，结果钱没挣着，他妻子突遇一场意外交通事故致死反而获得一大笔赔偿。读后让人五味杂陈，唏嘘不已。小说道出了一个因病致贫的典型个案，提出了一个底层小人物普遍关心的医疗保障问题。照样无人涉笔。这里，我不禁想起我国14岁女跳水运动员全红婵，在夺得奥运金牌后接受电视采访时说，她刻苦训练，勇夺金牌，是为了挣钱给母亲治病。她是幸运儿，最终如愿以偿。

中篇小说集《坐街》最亮眼的一点是充满人性光辉。小说对底层小人物没有轻视蔑视，即使是小姐，一样人格平等，小说处处充满爱，善良，悲悯和尊重。扶贫有物质扶贫，精神扶贫，然而周云和《天上有朵好看的云》则别开生面，写的是感情扶贫，这也是别的作家未曾涉笔的角度。身居高山上的扶贫对象张连声，把亲情放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他家徒四壁，生活极其困难，但他拒绝帮扶，拒不搬迁，拒绝去住山下修好的房子。他不怕受穷受累，省吃俭用，含辛茹苦，拼命存钱，是因孙子犯了罪，改造得好可以减刑，再则为孙子刑满出狱有创业本钱；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孙子认他，能来伏狮山看他一眼。张连声老人真是可亲可敬复可悲可叹。中国老人背负传统文化因袭的重担，将为儿孙作为自己一生的寄托或终极目标，自己宁愿忍饥挨饿，做牛做马，毫无怨言。

这是人性化的扶贫，没有居高临下，没有冷眼蔑视，没有施恩心态，唯有朋友间知根知底，真心实意，解决问题的帮扶。扶贫干部们任劳任怨，忍辱负重，与人为善，真心帮扶，是可尊敬可信赖的人。全篇充满善心与爱心，闪烁着人性光辉。

再如《仇人》，写了宁如钢曾深受地方权势者即生产队长尤乐书不择手段百般刁难与打压的事。他痛苦不堪，被逼上绝境，杀尤乐书的心都有了。后来宁如钢通过奋斗，考上大学跳出了农门，外出工作后，随岁月的流逝和见识的增长，特别是母亲躺在病床上的那一番嘱咐，宁如钢不计前嫌，不记旧恨。情景让人难忘：当土地下放实行责任制后，尤乐书失势，成了孤人，孤苦伶仃，老境堪忧，宁如钢的母亲“从病床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拉住我（宁如钢）的手，费力地说，“娃儿啦，你不要有那样强的记恨心，当年他不整你，你就不晓得发奋读书，说不一定就没有今天”。“母亲接着扬了扬手，把我们几姊妹招呼到她的病床前叮嘱道，你们隔三岔五地去给他挑一点水；地头的蔬菜瓜果，时不时地给他摘一点去，当打发叫花子，当喂野狗，让他自己去想。”这话成了宁如钢母亲的临终嘱托，真是感天动地，表现出一种圣洁的美，那就是岁月无法摧残的善良，那就是博大胸怀和宽厚仁慈。尤乐书死后成为无人祭扫的孤坟野鬼，有着母亲善良的遗传基因、记住母亲临终遗嘱的宁如钢，主动为尤乐书上坟，表现出了他的悲悯情怀和宽宏大度。世上有种最温柔也最具震撼力的东西，那就是悲悯。宁如钢和母亲宽恕别人难以宽恕的人，这是何等的高贵行为，这种人性美，美得令人震颤。

中篇小说集《坐街》关注民生，关注底层，作家为底层叙事，对小人物没有居高临下，颐指气使，有的是温情脉脉，满满爱心；尤其是作品用四川方言描写他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让人倍觉亲切舒心。小说人物形象新鲜活泼，情节曲折有致，细节典型生动，运用反讽、隐喻、白描、黑色幽默等写作技巧，极大增强了可读性与感染力。作家擅长讲故事，幽默风趣，娓娓道来，不紧不慢，张弛有度，收放自如，像磁铁一样吸住读者，让你爱不释手，欲罢不能，必读完而后快。待读罢全书，感觉像沐浴在爱、善良、悲悯、人文关怀的人性光辉里，然后陷入深深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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