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油桐花

□杨启云（三台）

家门口曾经有几株油桐树，年年春天开花，秋天结籽。可它总给人一种尴尬的感觉，无论是开花的时间还是果实的功效，都是如此。

先说开花，起码在四川盆地，油桐花开得不是时候。唐代诗人元稹说它是“年年怨春意，不竞桃杏林。唯占清明后，牡丹还复侵。”前不能与桃李争艳，眼看有点独自得宠的味道呢，牡丹又开了。

很多人说这正暗示了元稹和薛涛那段有点尴尬的爱情。元稹这个人，不仅仅是有才气，应该情商也很高。除了是《莺莺传》的潜在男主角，一生情感生活还有三段婚姻和两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元和四年（公元809年）三月，元稹到三台（东川）来任职的时候，如何与大他差不多11岁的薛涛碰出火花，这个是众说纷纭。总之，他们在一起呆了3个月，因为元稹的官场生涯出了波折，这年七月就调职回洛阳了，巧合的是，元稹的发妻韦丛也在这个月去世。元稹痛悼发妻，内心深处或许觉得对不起她，毕竟韦丛生病的时候，他还在和薛涛卿卿我我。元稹认识韦丛比认识薛涛至少早7年，韦丛比薛涛小至少14岁，又跟元稹历经了清贫的生活，况且夫妻感情还很好。当然，后来元稹起起落落，连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好，纳妾安仙嫔的时候，是不是把夫人的位置给薛涛留着，这个真不知道。公元814年，安仙嫔离世，次年元稹娶妻裴淑，大约是找到了自己的“牡丹”。

元稹桃李虽谢，又拥有了牡丹，中间夹缝里的薛涛自然就尴尬了。据说他在越州的时候，还想把薛涛接过去，这个时候薛涛已经55岁，不管我信不信，估计薛涛是不相信了，所以她在浣花溪（后来到碧鸡坊）读读经、写写诗、制制笺，孤独终老，淡然而逝……毕竟她不仅有才气有个性，而且肯定也是个聪明人。事实证明，薛涛是有远见的，因为元稹又和才女刘采春如胶似漆了。

其实，我对桐花印象深刻与元稹无关，全因见识少。小时候印象最深的是四种花，桃花、苹果、柑橘、油桐。这四种花都不是拿来欣赏的，她们的花，只是附属，不像今天，果实倒像赠品，有点本末倒置的味道。从初春到暮春，这些花次第开放，只有柑橘以香气浓郁著名，其它三种都以粉红为主，所以俗艳，然而，油桐和苹果又带白色，有几丝纯洁的味道，所以有些惊艳。

油桐多种植于山区。我家门前的永和古堰，从永明引涪江水下来，沿着涪江边的山脚一路逶迤，灌溉沿途土地。不知是哪个时候，沿着堰渠边栽满了油桐。一到暮春，我家门前的堰堤上桐花盛开，又正是农村开始泡田的时候，堰水浩浩荡荡，裹挟着飘零的桐花，小时候只觉得壮观，后来读了几天书，站在渠边看落花在水里翻卷挣扎，想到的不再是壮观，而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是“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是“流水无情，落花有意。”是无奈，是尴尬。

然而，种植油桐是奔着经济价值的，绝不是要赏花或者抒情。油桐的籽晒干榨出油来，不仅可以照明，还可以油门、油家具、油船板，可以防水防虫蛀。所以，每到秋天，堰管所的人会沿着渠道来采收果实，我们也会偷摘一些，晒干之后，取出籽，用细铁钎穿了，冬天的夜晚用来做火把。

后来船变成钢铁的，门和家具有了专门的油漆，油桐的地位也就没落了。再后来，永和堰上并没有新的与时俱进的树种，就算保持光秃秃的模样，堰渠上的油桐树也在不知不觉间被砍了个精光。

至于理由吗——大约是看着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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