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记》 痴情桂英探王魁

《焚香记》剧照四川省川剧院供图

川剧历史悠久，传统深厚，技艺独特，是中国戏曲艺术中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是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瑰宝。明代四川已有地方戏班流行，至清雍正、乾隆年间，融昆曲、高腔、胡琴、弹戏和灯调五种声腔为一体的川剧在四川产生。川剧的表演艺术有着深厚的生活基础，并形成了一套完美的表演程式，真实细腻，幽默机趣、乡土气息浓厚，特别善于采用托举、开慧眼、变脸、钻火圈、藏刀等特技来刻画人物性格，传统剧目极为丰富。本版推出“川剧经典”栏目，邀请专家著文品鉴，敬请读者关注。——编者按

王魁负义、桂英痴情的千年传奇，是戏曲舞台上久演不衰的经典，川剧、秦腔、越剧、豫剧、晋剧、蒲剧、皮黄、梨园戏、阿宫腔等地方戏都有多种不同版本在不同时代搬演。仅川剧就有《红鸾配》《焚香记》《活捉王魁》《情探》等多种演出版本，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先后还有梅花奖演员田蔓莎、崔光丽演出的概念川剧《情叹》和新编川剧《焚香》等等。历代川剧小生、青衣行当的表演艺术家，大多都在这出经典剧目中成功扮演和塑造过王魁、焦桂英的舞台艺术形象。由川剧大师阳友鹤先生在《焚香记·情探》一折中所创造出来的“梭步冲天袖”表演程式，更是成为历代川剧青衣演员扮演焦桂英时的标志性身段。

川剧《焚香记》讲的是秀才王魁，潦倒时哀求当地名妓焦桂英收留，并在其悉心照料下康复，二人相处相吸相亲相爱。王魁上京赶考，二人分别之际在海神庙山盟海誓。后来王魁金榜题名，被当朝宰相看中，有意招为东床快婿。王魁在一番纠结后，给焦桂英发去一纸休书，自己进了相府大门。焦桂英含恨在海神庙自缢，阎罗勘明案情，命拿鬼随桂英活捉王魁，到阴司定罪。

川剧《焚香记》流传最广、演出最多的有两个版本，一个是最后一折为《情探》的“赵熙”版本，这个版本以《情探》一折最负盛名，以《情探》取替原版本中的《活捉》。另一个则是1959年川剧第一次出国演出时，由已故著名川剧编剧李明璋和席明真改编的版本，这个版本最后一折则由《情探》改为了《惊变》。

川剧的文学性在历代文人雅士参与改写的剧本中出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在这些文人改编的作品中，清末进士、晚清时期巴渝著名文人士大夫，蜀中五老七贤之一的赵熙改编的《情探》具有标志意义。1902年，赵熙回家度岁，路过贡井胡府，留宴时观看木偶戏《活捉王魁》，认为焦桂英形象凶悍，情节简单，未能刻画人物，于是一夜改写为《情探》，经赵熙改写后的《情探》，焦桂英发于“情”，在“探”和“情”里一波三折，对王魁三番试探，试图以“情”打动王魁，王魁三次回绝桂英。桂英一退再退，王魁虽几度心软，但最后总是咬紧牙关，把焦桂英逼上绝路活捉王魁。剧情在这一波三折中逐步达到高潮。人物的矛盾、情感和心情也得到了充分体现。

赵熙的诗文功底在《情探》中充分展露，“更阑静，夜色哀，月明如水浸楼台，透出了凄风一派”，“梨花落，杏花开，梦绕长安十二街。夜间和露立窗台，到晓来辗转书斋外。纸儿、笔儿、墨儿、砚儿，件件般般都似郎君在，泪洒空斋，只落得望穿秋水不见一书来。”这两段分别由王魁和焦桂英演唱《月儿高》《一枝花》高腔曲牌，是川剧《焚香记·情探》中最为经典的唱词。

“鸟宿池边树、僧敲（推）月下门”唐朝诗人贾岛在《题李凝幽居》一诗中为了推和敲两词到底用哪个词好而苦思冥想，甚至为此不惜擅自闯入时任长安最高长官韩愈的车骑仪仗队中，请韩愈帮忙拿个主意。因敲相对于推更能体现夜深人静时的声响，意境更幽深，最终选用了敲，推敲典故由此而得，推敲一词也从此成为脍炙人口的常用词，常被用来比喻做文章或做事时反复琢磨以及反复斟酌。

在赵熙改写的《情探》中，“更阑静，夜色哀，月明如水浸楼台，透出了凄风一派”，在“浸楼台”和“照楼台”的选择中也有贾岛那样的“推敲”，最后选用浸，而没有选照，也是有与剧中“夜色哀、凄风惨”的情景更相吻合的因素。

1959年川剧第一次出国演出，改编的《焚香记》将最后一折由《情探》改为《惊变》，这个演出版本讲述落魄书生王魁，病卧长街，奄奄一息，妓女焦桂英将其救回，熬汤煎药，治愈其病并结为夫妻。大比之年，王魁赴京应试，桂英送至海神庙，二人互誓“男不重婚、女不再嫁”。王魁高中状元后，贪图荣华富贵，入赘相府，并修书休妻，桂英接书、悲痛欲绝。此时，院妈又逼其改嫁，桂英走投无路，乃至海神庙哭诉冤情，愤而打神后，悬梁自尽。王魁得到消息后，心中恐惧，疑神疑鬼，竞将丫头桂香误认为是前来找他寻仇的焦桂英，惶惶不可终日，最后在自我羞愧、自我恐惧中精神崩裂而亡。

2017年由成都市川剧研究院演出的《焚香记》中，就没有《情探》一折。紧接《打神》一场的既不是《活捉》，也不是《情探》，而是《惊变》。

在《焚香记》演绎的“痴情女子负心汉”故事中，这痴情女的代表便是青楼女子焦桂英，而那负心郎的典型就是忘恩负义的状元王魁。《情探》以塑造焦桂英多情为主轴，《惊变》则以鞭笞王魁负义为重点。

《情探》着重刻画焦桂英情重痴迷、以情试探：“缓思裁、权相待、犹恐他从前恩爱依然在”的唱词所表达的“王魁若念旧情、情愿放他一命”的痴情，与前面“宁折自己阳寿，换得郎君病体安康”的深情前后呼应，把个痴情女的深情表现到极致，直至最后王魁“你再不走啊，我要你的命”的狠绝之词出口，焦桂英方才亮出“奴奉命前来拿你”的杀手锏，将其活捉。

《惊变》则把重点放在塑造一个做了亏心事后疑神疑鬼的负心汉王魁身上。

2017年，已故著名川剧表演艺术家蓝光临先生在成都市川剧研究院复排的川剧《焚香记》中，巧妙运用“早眠加被、薄暮添衣”和“旧爱桂英、丫鬟桂香”的台词及“代角”等巧合手法，将做了亏心事后疑神疑鬼的王魁内心崩裂形象，艺术地传递给了观众。焦桂英当初南坡送别时嘱咐王魁的“早眠加被、薄暮添衣”的词，在后面由丞相千金在王魁面前重复叮嘱，给王魁“惊变”埋下第一个伏笔。接着由扮演桂英的演员“代角”出演状元府丫鬟桂香，一个桂英、一个桂香，再给内心有鬼的王魁套上又一道心理枷锁，这样就把个负义王魁的内心裂变给推上了自绝之路。全剧通过对王魁忘恩负义的无情鞭笞，寓教于乐，引发观众思考，实为难得、可贵。

戏以曲兴、戏以曲传，《江头桂》《降黄龙》《耍孩儿》《北不是路》《北清水令》《犯梁州序》《江水芙蓉》《园林好》《桂坡羊》《香罗带》《青鸾祆》《叨叨令》《不是路》《古梁州》《香罗带》《端正好》等近20支川剧传统高腔曲牌在《焚香记》一剧中传承演绎，淋漓尽致地发挥出了川剧高腔的“帮打唱”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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