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下的女孩

◎蒲灵娟

夏天就要来到，西山上的野蔷薇开得烂漫芳香，粉白的、浅红的花儿，像只只蝶，歇满绿叶枝头；又像是无言的光阴，正值芳华，令人着迷。西河畔的柳枝儿嫩得要淌出水来，满树青绿的柳叶儿呼应着川北这个季节的朴素、 端庄、静美、欢快，像一首首明丽的诗行，隽永清雅。

走在花开的陌上，野山雀追逐着老时光，絮絮叨叨；蝴蝶在韶光中张开翅膀，轻盈飞舞。哦哦，夏正踏着歌谣走来，西山上来往的身影清丽多姿，天高云淡，在如此明媚芳香的四月里，看一朵花儿静静开放，是一种享受，是一种感叹：最美人间四月天！

一场风雨袭来，西山小径上铺满黄葛树的落叶， 一些野花也恹恹地垂下头，但更多的花儿却仰起头，水灵灵地开放。走在撒满落叶的小径上，心头有些伤感，花朵从开放的那天起，就预示着凋谢，亦如这满眼的落叶，一旦从枝头飘落，童年也就飘落了，时间也就飘落了，那个西山下的乡村女孩也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记忆中有个美丽瘦小的女孩，她出生在西山下，西河旁，那间青瓦茅草房就是她的家， 她像野地的一株蒲公英，落地就发芽，咿咿呀呀地生长。转眼，女孩6岁了，6岁的女孩儿风一样跑在田间地头，跑在西山上和西河畔。婆坐在核桃树下纳鞋底，婆的眼睛模糊了，老是不能把线穿进针里。此时，女孩像个猴子爬上核桃树，坐在树上唱“小燕子，穿花衣”的歌谣。

“娟娟，娟娟！”婆叫着女孩的名字，女孩小猫似的滑下树，接过婆手里的针线。女孩的眼睛是山溪清澈见底，婆的爱都映在里面，她拿起竹篮，钻进油菜地，扯鲜嫩的鹅儿草，她知道到了中午，婆定会奖励她一个热腾腾的烤红苕。一会儿，女孩就提着满满一篮子鹅儿草钻出油菜地，她的头发上沾满了黄色的花瓣。

满天落霞，炊烟袅袅，一只母燕叨起胖胖的虫子， 飞进屋檐下的燕窝里。女孩闻到了邻居家的肉香，和她一样年龄的香儿比她高半个头，香儿拿着一块热腾腾的肉排走来了。女孩踮起脚吸吸鼻子，香儿说：“想吃吗？想吃学三声狗叫。”女孩摇摇头，她才不当狗呢！女孩张开双臂，跑啊跑，从西山下跑到西河畔。

西河畔的草地映绿了一汪西河水，草地上开出了五颜六色的野花，青藤爬上低矮的树枝，把白色的和淡紫色的野牵牛花挂在树上与绿叶间。 落霞散去，月亮出现在淡蓝的天空，数不清的萤火虫飞来了，亮闪闪的，歇落在花朵上，草叶上，树上，女孩坐在一棵结满了桑葚的树上，和萤火虫说着悄悄话。

女孩自言自语：“我长大了要当作家，给婆买小笼包子，给公买叶子烟，给妈妈买花衣服……”哦，此时，女孩的双眼被憧憬点亮，一只萤火虫飞进她手心里，一闪一闪地跳舞。

“娟娟！娟娟！”婆的呼唤响进女孩的耳朵里，女孩跳下树，风一样跑回家。婆煮好了丝瓜面条，女孩边吃边听婆讲古老的故事。

婆说起了江西的祖上，祖上从江西迁到四川，已经好几代了。女孩听不懂，只是幻想：等长大了，就带婆去江河的西边看看。晚上，女孩睡在婆脚那头，还缠着婆讲江西的故事，听着，听着，女孩睡着了，她梦见了江西，那是一条开满粉红花朵的河流啊……

鸟儿的歌声吵醒了女孩的梦。天亮了，不习惯睡懒觉的女孩起床，一溜烟跑到西山上，摘树上的野山果。女孩捧着几颗红透的野山果， 扑进婆的怀里，婆亲亲她的小红脸， 让她快吃红苕稀饭。婆又坐在树下纳鞋底了，婆心疼地看着光脚丫的女孩，她要给女孩做一双花布鞋。

很快， 女孩穿上婆缝做的花布鞋，花骨朵儿似的开在村口，她对身边路过的每一个人说：“看，我婆给我做的花布鞋！”

西山下的童年是和婆连在一起的，婆早已走了，女孩也人到中年。此时，在这暖风轻拂的西山上，想起婆，想起那个西山下的女孩儿， 心中面朝大海，花开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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