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削
踏的本意为踩,“削”字有两种读音,削苹果时读“消”,削发为僧时读“薛”。在万源方言里,其读音为后者,踏削的用法颇有些宽泛:
“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是辨证的、宏观的、气势磅礴的踏削。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是凄凉的,略带讽刺的踏削。
“让你四两姜,你才不识秤。”是惋惜的、带有些许善意的踏削。
“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是无奈的、自嘲式的踏削。
“你那心眼比针屁眼还小。”是夸张的、精致如微的踏削。
踏削一词有浓厚的贬低意味,与普通话里的藐视、蔑视、鄙视的意思相通。
冲壳子
冲壳子来源于吹壳子。明末清初,包谷传入中国。包谷壳子出现在日常生活中:或堆集,或燃烧、或喂牛、或编织。人与包谷壳接触时,会产生悉悉索索的声音。于是乎,先民们发明了“吹壳子”这个像声词,并流传于四川大部份地区。到了万源,却发生了变异。时间大约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地点在官渡至大竹河一线。这一带山高坡陡,地多田少。每年深秋,漫山包谷黄遍。一位无名诗人写道:巴山深秋里,遍山包谷黄。鸟飞金浪里,人行黄海洋。一个个壮劳力沿着羊肠小道,用背蔸将包谷背回地坝,妇女、老人、儿童围着包谷堆剥包谷,身前堆包谷,身后堆壳壳。秋收以后,农户们的房前屋后,田边地角,到处都是包谷壳。
那时候,农民的收入很低。梨树公社三大队黑宝山上的生产队社员,劳动一天,只有六七分钱。而当时一床棉絮要好几元钱。买了顿顿离不开的盐巴后,根本无钱买棉絮。富有富的主意,穷有穷的办法。一些社员便把包谷壳堆在避风的屋角角,晚上钻进去睡觉。那个年代,我的父亲正在梨树公社任党委书记。他谈过在黑宝山上冲壳子的体会:睡在包谷壳里,尽量莫动,睡熟后,少翻身。一动一翻,包谷壳就吱吱作响,那就很难睡到天亮。
在那段时间,冲壳子专指条件艰苦,无被子睡觉。随着时间的推移,又慢慢还原为吹壳子的同义词。八十年代,农民们越过了温饱,冲壳子的行为消失了,语言却留存了下来。
莫明堂
莫明堂与莫名堂哪个更确切?留给读者评判,只要言之有理,两者皆可。
莫明堂按字面理解,应为“没有明亮的堂屋”。但方言具有独特性,机械地按字面来理解就不能把握其神髓,忽略了言在此而意在彼的特点。
在万源方言里,莫明堂常常用来形容一个人能力差,举止失度。有下列行为之一,皆可称为莫明堂:一名中学数学老师,偏偏爱写所不熟悉的古典诗词,其结果是内容晦涩,句子不通;一位中医院校的毕业生上班后,一周里只给一个感冒病人开了张处方,小病却并未治好;一个小青年,放着整齐的台阶不走,却爬上台阶旁边的栏杆,把栏杆当平衡木来操练,走了几步,掉了下来,把脚崴了,拜起脚脚回家。
莫明堂与另一个万源方言“莫搭洒”意思相近。区别在于,莫明堂的范围宽,莫搭洒的范围窄。
犟灾瘟
犟灾瘟这个词在万源方言里,多用于长辈骂晚辈。人的一生,年少时轻狂,有些事情,违悖常理,长辈怒其不争,喝斥为:犟灾瘟!
小明吃饭时,总爱喝水,还经常把开水渗到饭里,吃开水泡饭。其父多次告诫:吃饭莫喝水,冲淡胃液,影响消化,诱发胃病。小明屡教不改。一次,小明又偷偷用开水泡饭。其父喝斥道:得了胃病该球遭,你个犟灾瘟!
小琴离单位距离远,早晨又爱绵床,经常是离上班只有十几分钟了,才匆匆爬起来上班。为了赶时间,天天坐摩托。其母看到她,两个脚一跷起,横起坐在摩托车上。多次劝告她:横起坐,要不得,骑起坐,才保险!小琴只当秋风过耳边。常言道:久走夜路撞见鬼。一天早晨,摩托车速度太快,在转弯处,眼看要与一辆疾驰的出租撞上。司机一个急刹,小琴从摩托车上滚了下来,脚杆上的螺丝骨弄破了,住进了医院。母亲生气地骂道:犟灾瘟,自作自受!
□韩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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