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转场

■疏泽民

人的一生，总绕不开遇见与离别。遇见父母，遇见同学，遇见同事，遇见朋友，遇见爱人，遇见孩子，遇见孩子的孩子，遇见更加美好的自己；告别童年，告别校园，告别单身，告别父母……这一次，我遇见作家兰若一的长篇小说《一生别离》（四川文艺出版社2019年11月第一版），算不算一次人生的转场呢？

这部41万字的小说，围绕三个年轻女性的爱情故事展开。小说以章晗在父亲章蘅葬礼上遇见父亲“小未婚妻”洪果儿的矛盾冲突开始，以章晗陪母亲韩秀给父亲扫墓、常菀收到姐姐的生日祝福开启新的一页结尾，期间十年的时间跨度，主人公经历了一次次遇见、一次次别离，在遇见与别离中历练成长。

常菀被生父母和养父母两次抛弃。寻找养父母途中，常菀结识了潜水教练万多。为了让孩子有个完整的“家”，常菀与万多保持形式上的婚姻。创业中，常菀结识心理医生秦朗，慢慢找回爱情，并与万多离婚。在即将与秦朗举办婚礼时，意外得知弟弟顾念重伤住院，而这一切，都是秦朗自以为是的错误决定。常菀受不了秦朗的控制欲，取消婚礼，分道扬镳，带着儿子万壹继续过着单身妈妈的生活。缺少父爱母爱，常菀铠甲一样封闭自己，最终学会了自立自强。

比常菀更加不堪的，是洪果儿。父亲偷窃，于她是个耻辱。怒其不争，洪果儿举报父母送进监狱。章蘅去世后，“未婚妻”的身份意外让她获得一份“只许个人消费、不许用来投资”的巨额资产，但她并没有坐享其成，而是积极寻找工作，收获了警察沈家奇的爱情。原以为生活从此漂白，谁知出狱后的父亲如影随形地干扰自己的生活，迫使沈家奇望而却步。忍无可忍，洪果儿以正当防卫的方式将父亲打成重伤……洪果儿的命运像一面镜子，照见了现实生活中的不堪。

三个女人中，章晗最活泼。父母貌合神离，她从小学会了自强自立。在父亲的葬礼上遇见比自己小、未成正果的“后妈”洪果儿，却与洪果儿情同姐妹，对洪果儿分享父亲遗产并不计较。创业中遇到理财顾问姜莱，公司渐渐做大，却发现姜莱接近她另有企图，最终在股东大会上以智取胜，逼姜莱退出。她的爱情之路并不顺，读大学时被男友劈腿耽误考研；爱上姜莱时却发现爱错了人。章晗敢爱敢恨，敢打敢拼，成为当下职场女性的榜样。

三位知识女性常菀、章晗、洪果儿，一个被两次抛弃，感情脆弱；一个被爱人算计，伤痕累累；一个被父母拖累，内向自卑。步入社会，初涉职场，她们经历了遇见，也经历了别离，各有各的烦恼和忧伤。但她们并没有报怨，而是坦然接受，主动承担，相互取暖，以自己喜欢的方式，面对全新的生活。

作品的后半部分，离别接踵而来：曾经深爱万多的路晴海离别万多，曾经深爱秦朗的许唯安辞职离别，山下的妻子龙骧葬父后与山下离婚，猫鱼儿（于淼淼）在股东会上倒戈姜莱，沐徉赴日本“出家”，常菀父母见到女儿后安详地离世，秦朗出国远走他乡……纷至沓来的离别，通过温暖的笔调呈现。原来，人生就是一次从生到死的逆旅，其间的每一次别离，都是生命的转场，烟消云散。我们阻止不了离别，唯有珍惜生命中的每次相遇，珍惜当下的拥有和温暖，好好活着，学会感恩，才能不负余生。

小说于层层递进的剧情中设置许多伏笔，使得矛盾冲突既富有画面感，又合情合理。洪果儿偷章蘅的骨灰盒，韩秀到女儿章晗处问罪，秦朗与万多为常菀大打出手，章晗与姜莱在股东会上的交锋，洪果儿开着录像功能打晕父亲，常菀养母见到女儿却不相识……不仅富有戏剧性，而且场景的转场也非常巧妙。作品中充满现代元素，电话、短信、微信视频、远程监控，甚至一个梦境，就天衣无缝地转换到另一个场景，显示出作者深厚的编剧功力。

作品刻画的人物形象，个性鲜明。尤为突出的是章晗，开朗的性格像个大孩子一样黏着闺蜜常菀撒娇耍赖。她开着“炸街”的红色跑车，在手机上将母亲标注为“老巫婆”，迎接洪果儿出狱时一路按着喇叭，就连说话也是胸无城府、没心没肺：“赶紧带万壹来救火！我妈已经杀到楼下了！”“陪我吃晚饭，安抚一下我受伤的小心灵。”“从小到大我虽然独特了点，但从来没有坏心眼，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为什么过得这么坎坷啊？就不能让我摊上点什么好事？”泼辣活泼的都市女性形象，跃然纸上。

语言美，是小说的又一特色。独到的感悟，精准的刻画，穿插其中夹叙夹议的内心独白，信手拈来。“我们走向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从一切都迫不及待，到一切都可以慢慢来。那些看起来给予别人的余地，其实是给予自己的宽容。”读起这些金句，如饮心灵鸡汤。

三个原生家庭，给子女成长带来不同程度的影响，给全书定下了伤别的基调。但是，其中也不乏人性的温暖。秦朗的母亲主动上门，将儿子不为人知的一面向常菀赤裸裸地摊开，以母亲的名义向常菀索要一个对未来的承诺。沉浸在儿子成婚喜悦中的万多母亲，看到婚房里被未过门的儿媳用红漆决绝地题字离别，默默地替儿子收拾败场。常菀的养父常继文为了让养女恨自己，不回任何短信，却将手机里常菀的短信连同“年月日时分秒”一字不漏地抄在几册练习簿上，作为这些年里对女儿最诚恳的解释和抱歉。老人用“最笨、最不讨好的方式默默承载着女儿的每一次歇斯底里和柔软，逐字逐句地拼凑起女儿的成长。”直到女儿归来，与老伴元禾双双安详地别离这个世界，读来令人泪目。

《一生别离》围绕新时代婚恋观念的变革话题，聚焦原生家庭的烙印和职场利益纷争，勾勒出都市知识女性的成长和成熟轨迹。故事没有皆大欢喜的结局，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这也是小说的高明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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