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邓小平很生气

□顾文福

1984年5月25日，邓小平在人民大会堂会见出席六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和全国政协六届二次会议的香港、澳门地区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这次会见的时间节点很重要。中英两国政府关于中国恢复对香港行使主权的谈判正紧锣密鼓地进行。在这个关键时刻，海内外，尤其是谈判涉及的各方，都十分想知道中国领导人会见时，会对解决香港问题发表怎样的政策讲话。

根据安排，邓小平先在大会堂福建厅稍事休息。我像往常一样，早在大厅里等候他的到来。我们能在中央领导人身边采访，是周恩来总理为记者创造的独一无二的优越采访条件。周总理生前对我们说，记者要掌握现场情况，在会见和会谈时，你们可以在里边听嘛。

上午9时40分，邓小平走进福建厅，然而令我十分吃惊的是，他看上去一脸的不高兴，还略显愠怒的表情。以往他走进大厅时，会向在场的人拱拱手，表示问候。偶尔还会用浓重的四川话说：大家好！可这一次他一反常态，一坐下劈头就问，你们看到今天的香港报纸了吗？

在场的大多数人是负责处理港澳事务的各有关部门的官员，对邓小平的问话所指内容，当然心知肚明。但大家保持着沉默，谁也没有搭话。邓小平显然也没有指望得到他们的回答，接着便点了两位负责干部的名，批评他们关于香港问题乱表态，无组织，无纪律。他说话的声音非常严厉。

多年采访邓小平政治和外交活动的经历，使我预感到这次会见可能有重大新闻要发生。于是，我立即退出大厅，到电话间，用“红机”（保密电话）向设在大会堂二楼的新华社两会报道中心报告，请他们做好对外发英文快讯的准备。

上午10时，邓小平来到大会堂东大厅（一般举行大型会见和会谈的地方），会见已坐在那里等候的港澳两地代表。在记者们拍完照、摄完像、录完音后准备退场时，邓小平突然大声喊道：你们先别走，我有话要说。听到邓小平说这话，记者们个个都喜出望外，立即停下来，面对邓小平，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话。

邓小平语调坚定、清晰有力地说：有人说，香港回归后，我们可以不在香港驻军，这是胡说八道！为什么英国人可以驻军，我们收回香港反而不能驻军！没有这个道理嘛。驻军是国家主权的象征，恢复行使主权后不驻军，那主权还体现在什么地方！

邓小平接着郑重宣布：对于香港事务，别人说的不算，只有我，邓小平，还有总理，还有外交部长姬鹏飞，说话才算数。他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即不要政出多门，你也说，他也说。有关对香港的重大政策，一切由他们3人代表中国政府说的话才算数。

邓小平在事先没有安排的情况下，出人意料地向参加会见的海内外记者发表这样重要的讲话，这种情况实属罕见，但也在情理之中。

香港等海外媒体同时在涉及中国国防（驻军）和外交两个重大问题上向中国政府发难，以干扰正在进行的中英两国解决香港问题的谈判，邓小平当然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必须作出反应。于是，他当机立断，正好利用会见港澳两地代表的机会，在代表们在座的情况下，向记者公开发表讲话，阐述他对解决香港问题的构想，中国政府的基本政策和原则立场，通过来自海内外的记者，让世界听到他的声音，听到中国政府的声音。

邓小平很生气，是因为他一心筹划的解决香港问题的整盘棋，由于有人乱表态，造成影响和复杂形势而受到干扰，或被打乱。

我听他多次说过，我们用“一国两制”，大陆实行社会主义，香港保留资本主义，港人治港等政策解决香港问题，我们的政策很宽了。现在海外有人要在驻军和外交问题上发难，他怎么能容忍！

在记者离开大厅后，邓小平在与港澳代表谈话时，再次强调：中国政府有权在香港驻军，这是维护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土的象征，是国家主权的象征，也是香港稳定和繁荣的保证。

（据2011年《新华每日电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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