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 缅怀流沙河先生

■李自国（《星星》诗刊副主编，国家一级作家）

第一次相识流沙河先生是在31年前，记得是一个夏天，我的诗歌作品《乡音》获《青年世界》举办的“美睐杯”现代潮文学大奖赛二等奖。因评委和颁奖嘉宾是流沙河先生，所以他亲自到了现场。穿一件长袖白衬衫，体型精瘦，有一种仙风道骨之感，他在会上讲了文学的价值和意义、诗品和人品的关系等，他的讲话没有纸稿，全是脱口而出，侃侃而谈，妙趣横生，至今回忆起来还是那么生动如初、历历在目，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心仪已久的诗人，无不产生一种肃然起敬之感。

1998年初，我调入《星星》诗刊工作不久，因工作关系，跟离退休前辈打交道较多。流沙河先生总是每月定期到《星星》诗刊领退休金。有一次，我把一本《流沙河诗话》请他签名，他很谦和地说，我们都是文朋诗友，我就送你一个古人写的“朋”字，还对该字作了一番说文解读，他说话慢条斯理、娓娓道来。

记得10多年前的一天中午，流沙河先生在《星星》编辑部小坐，那天精神特好，面色红润，神清气爽，一阵寒暄后，就给我们讲了他正在写的书，还给我们讲飞碟的故事，讲得既神奇而又滔滔不绝。因我刚到《星星》工作不久，就请教他对诗的看法，他说现在很多年轻人写的诗就像塑料菜，徒有外表，语言华丽，但读完后内心引不起胸口的涌动，食之无味，嚼之如蜡，自己都没有感动，何以去感动别人？！其实他平时很少谈诗，总是很躬谦地说，我多年不写诗了，没有发言权。这次是我听见他谈诗谈得最多最畅快的一次。

流沙河先生是一个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诗人、作家和学者，他平时待人接物时总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他在《星星》诗刊工作时，很有个性，编辑业务精益求精，咬文嚼字，较真较劲。对当代新诗，包括台湾诗歌见解独特。

流沙河先生还为许多年轻诗人题写书名，2004年，我的评论集出版，流沙河先生特意给我题写书名《西村诗话》，因我早年写随笔、评论爱用西村笔名。流沙河先生对年轻人总是给予扶持，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和鼓励。

为诗歌，为《星星》，他做了许多义工，《星星》创刊40周年，他专门撰写对联赠送。2007年，《星星》诗刊创刊50年庆典时，流沙河先生又专门撰写一副对联，并用工整地书法字写好后送给编辑部：“三百篇中一烛火，五十年后满天星”。

20年前，我向流沙河先生求一幅墨宝，他不假思索地说：“我根据你的名字写几个字送你。”迄今这四个大字还呈挂在我的居所。后来著名作家马识途老先生在2012年春节（当时年届98，现巳105岁），给我题写了“自在之国”。

去年，四川省文联为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举办了一个全省性的书法、摄影、雕塑等作品大展，想分别请马识途、流沙河、魏明伦、李致等四川文艺界前辈各自题写一幅书法，内容有：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科学是第一生产力，摸着石头过河等，这些内容任由他们选。

主办方听说我与流沙河先生较熟，就请我跟流沙河先生联系一下，因当时就听他爱人吴茂华说过，流沙河先生那段时间身体不大好，经常腰疼。我先打电话给吴茂华，她听说是省文联的公益活动又不便谢绝，就把电话拿给流沙河，结果流沙河先生听完我的介绍后，很爽快地答应下来。他还说他曾是省文联的多届副主席，答应我选中写“摸着石头过河”这个条幅，后来我到他家去拿写好的书法时，在他家雅聚的几位文友都对这六个字赞不绝口。

“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西晋潘安）如今，斯人已逝，这些与流沙河生命中的零星点滴，都成了弥足珍贵的记忆。“心之忧矣，曷维其亡？”（《诗经·国风·邶风·绿衣》）沙河老师，请慢慢地垂下您辛劳的双臂，静静地安息吧！吾辈永远记住2019年11月23日这一天，天堂路远，愿先生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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